东宫焦木的烟气混着龙涎香残味，在紫宸殿梁柱间缠成灰絮。沈婉琰素白绫竖领中衣外罩着半旧杏子红比甲，未簪钗环的乌发松松绾作堕马髻，几缕散发黏在颈间被烟火熏黑的淡粉箭痂上。
她跪坐在蟠龙榻边，贺东旸左臂三道腐刑旧痕被火舌舔出焦黑沟壑，桑皮棉布裹着硫磺药粉紧缚伤处，每一次呼吸都带动锁子甲下的胸膛剧烈起伏。西岁的贺东烬蜷在熏笼旁，小手握着父亲染血的玄铁护指，将《千金方》翻到“火疮篇”的页面举到母亲眼前。
“参汤毒气侵了肺络。”太医令金针悬在贺东旸膻中穴上，针尖随他断续的咳喘轻颤，“需放血拔毒...”
“用我的血。”沈婉琰割开左腕，血珠滴进药碗的嗒嗒声里，贺东烬突然扑到榻前，眉心血纹映着烛光骤亮。她腕血混着药汤灌入贺东旸唇缝时，他涣散的眸光忽地聚拢，染着黑灰的指节攥住她半截衣袖：“...玉堂...”
菱花窗被朔风撞开，雪粒子裹着徐延昭的嘶吼卷入：“宁王府死士夜闯太庙！世子...被劫走了！”
沈婉琰反手拔下贺东烬发间银铃簪，尖细簪尾刺入贺东旸腐刑焦痕。黑血顺伤口涌出的刹那，他喉间爆出野兽般的低吼，脊背七十一道鞭痕在素白中衣下暴凸如虬龙！
“备马。”她将染血药碗塞进女儿怀中，“看好你爹。”杏子红比甲扫过熏笼火星，燎出一线焦痕。
太庙享殿的盘龙柱溅满脑浆。宁王世子尸身悬在太祖画像前，心口插着支点翠残簪——正是沈婉琰大婚日所佩那支！喉管被利齿撕开的豁口处，塞着团浸血《瘟疫论》残页。
“是东厂驯的豹。”徐延昭独臂提起半张豹皮，“齿缝还卡着人骨渣。”
沈婉琰银针挑开残页，褐黄纸面浮出朱砂小字：“...子时三刻，东风啼处...”字迹被血污浸透的刹那，殿外猝起弓弦霹雳！三棱箭贯穿窗纸首射她后心——
当！
玄铁护指凌空攥住箭杆。贺东旸裹着墨黑貂氅立在殿门，左臂腐刑伤处渗血将貂毛染成赭红。他染着硫磺味的M唇擦过沈婉琰耳际：“皇后这放血疗法...比当年扎承光穴狠三分。”
箭杆“咔嚓”折断。箭头滚出磁石核，内里中空处填满砒霜粉。贺东旸碾碎磁石，朱砂末混着冰晶簌簌落下：“宁王在钟粹宫地下...养了个驯兽场。”
地窟腥臊气呛得人喉头发紧。铁笼里关着数十头目泛绿光的瘦豹，爪牙挂着碎肉。沈婉琰的火把照见壁面刻痕——三道腐刑烙痕的图案下压着宁王印鉴！
“他在东厂学过驯兽。”贺东旸靴尖踢开豹尸，腐刑伤因发力又渗出血线，“魏阉当年用活人饲虎豹...”
话音未落，铁笼轰然洞开！饿豹绿瞳锁住沈婉琰咽喉扑来。贺东旸旋身将她按在石壁，豹爪撕开他后背蟒袍，七十一道鞭痕瞬间皮开肉绽！沈婉琰银簪贯入豹目的刹那，贺东旸染血的玄铁护指捅进豹喉，指节抠住喉骨的闷响如碎核桃。
温热兽血喷了两人满脸。他喘息着抵住她额角：“这处伤...”染血的犬齿厮磨她眼下烟灰，“倒比太庙的残簪鲜艳。”
窟顶忽传贺东烬的哭喊。西岁女童的胭脂红小袄从通风口垂下：“爹！娘！湮儿发热了！”
东暖阁药气弥漫。三岁的贺东湮蜷在锦被里小脸通红，脊背两道朱砂痣灼如炭块。沈婉琰撕开他右臂衣袖，蜿蜒如鞭痕的胎记处鼓起紫黑水泡。
“是豹爪上的尸毒。”太医令银刀剜破水泡，脓血溅上沈婉琰杏子红比甲，“需至亲血肉为引配药！”
贺东旸扯开左臂伤处棉布，腐刑焦痕翻卷如岩浆沟壑：“剜。”
匕首刺入伤肉的滞涩声里，贺东烬突然将《瘟疫论》按在弟弟胎记上。女童清稚的诵读声撞进满室死寂：“...瘴毒入髓者，可取赤矾石混人血灸之...”
沈婉琰眼底血丝迸裂：“拿火盆来！”赤矾石碎块裹着贺东旸血肉在炭火中噼啪炸响，青烟腾起刺鼻氨味。她抓把滚烫的矾石按上幼子胎记，皮肉焦灼声混着贺东湮的厉啼震落梁上积尘。
贺东旸染血的掌突然覆住她手背，同按那灼红的石头：“这七十一道鞭痕...”他因剧痛绷紧的下颌抵着她发顶，“今日添道火灸痕，可算两清？”
地龙轰然爆燃！贺东烬怀中的鎏金手炉“咔哒”弹开，半颗蜡丸滚入火炭——丸中血字在烈焰中浮出：“寅时正，玉堂烬。”
寅初更鼓撕裂雪夜。贺东旸染着矾石味的手箍住沈婉琰后腰：“怕吗？”
她将贺东湮滚烫的小脸贴在他渗血的伤处：“怕你的东风...暖不透这双份的春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