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蚕玉带
星枢阁的沉香漫过第七重帘幕时,段无涯的指尖正抚过鎏金博山炉的螭龙纹。炉腹暗格传出机簧转动的微响,他佯装整理香料,将半截伽罗香斜插进狻猊口中的孔隙——这是苗疆黑市教的机关术,香灰坠落的角度能短暂卡住星轨齿轮。
"吉时到——"
司仪拖长的尾音惊起梁间燕雀。七十二幅鲛绡帷幔次第卷起,露出中央九尺高的玄武岩展台。慕容家七位长老分坐北斗方位,手中铜磬敲出的清音竟在青砖上激起星纹涟漪。段无涯退至西侧耳门阴影处,袖中青铜罗盘的磁针正指向展台下方三寸处的"天璇"位。
八个赤膊力士抬着鎏金箱笼踏上星轨,足底每踏一步,穹顶对应的星宿便亮起磷火。当箱笼落在展台正中时,段无涯嗅到血腥气混着龙涎香钻出缝隙——这味道与三年前漕帮总舵密室里的"活人俑"如出一辙。
"此乃嘉靖元年暹罗进贡的缠丝玉带,取昆仑寒玉三百六十片,以金蚕丝穿就......"
司仪掀开锦缎的刹那,段无涯的胎记突地灼痛。那玉带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灰色,金丝纹路间似有活物游走。前排某位闽商刚凑近细看,玉带突然如蛇昂首,金蚕丝暴长三尺缠住他的脖颈!
"是血蚕蛊!"
段无涯的警告被此起彼伏的尖叫淹没。玉带在吸饱人血后膨成丈余长的巨蟒,金蚕丝化作千足蜈蚣状的毒须。慕容家长老们的铜磬突然变调,震出的声波将西散奔逃的宾客逼回星轨——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困杀阵。
"清明变·凝雨成霜!"
段无涯踏着翻倒的香案腾空,袖中甩出的晨露在空中结成冰网。血蚕撞上冰层的刹那,他看见三百六十片"寒玉"竟是活蛊卵,金蚕丝则是苗疆秘炼的噬髓线。冰晶顺着蚕丝逆向蔓延,将玉带冻成扭曲的琥珀,内里挣扎的蛊虫在冰层投射出璇玑图残影。
"快看冰面!"
萧月璃的惊呼从东侧梁柱后传来。段无涯旋身劈开袭来的毒须,见冰层中的蛊虫正用体液书写星文——"丙午年霜降,沉剑池开"。某个熟悉的生辰八字在虫足间忽隐忽现,竟与他襁褓中遗落的命牌完全吻合。
"屏息!"
萧月璃的焦尾琴突然迸出裂帛之音。段无涯后仰避过毒须,嗅到融化的冰水散发异香——曼陀罗混着醉星引,正是诱发"荧惑守心符"的药引!场中宾客的眼白逐渐爬满血丝,动作却整齐划一地转向展台,仿佛提线木偶。
"咚!"
第七声铜磬在此时炸响。玄武岩展台轰然中开,露出下方沸腾的淬火池。血蚕玉带裹着冰层坠入池中,寒热交激炸开漫天星火。段无涯借着气浪翻上横梁,瞥见萧月璃正用琴弦捆住某个锦衣少年——那人后颈的刺青,分明是紫薇卫的逆北斗徽记!
"接着!"
萧月璃甩来半截冰蚕丝。段无涯凌空接住的刹那,丝线突然活过来般缠住他的右腕。胎记银纹暴涨,竟将冰蚕丝熔成液态星砂,在掌心凝成微型浑天仪——这是云水七变"清明变"的至高境界,以天地为炉淬炼万物。
淬火池中突然伸出百条金蚕丝。段无涯甩出星砂浑天仪,液态金属遇蛊毒瞬间汽化,在穹顶凝成密雨。雨滴穿透宾客天灵盖时,那些傀儡突然抱头惨叫,耳中钻出米粒大小的星斑甲虫——正是慕容家用《开元占经》驯养的"听星蛊"。
"西南,上门!"
萧月璃的琴音忽转《乌夜啼》。段无涯踏着变徵音阶冲破蛊阵,承影剑挑开东侧窗棂的瞬间,漫天柳絮卷入星枢阁。春日的柔白与血腥交织,他在纷扬的飞絮中看见萧月璃腕间银铃——每只铃铛内壁都刻着陆九霄独创的"星陨十三式"剑谱。
"小心身后!"
血蚕玉带的残片突然暴起。段无涯反手挥剑,剑气搅碎的蛊虫血在空中拼出完整璇玑图。萧月璃的焦尾琴在此刻迸出七弦齐鸣,音波将星图烙进西墙壁画——二十年前陆九霄题写的《观星赋》突然剥落,露出后面幽深的密道入口。
慕容千秋的冷笑从密道深处传来:"云水传人果然名不虚传。"段无涯的剑尖还在滴落蛊血,却见萧月璃悄然将半幅璇玑图塞进琴匣,鬓发散乱间,一滴晶莹正落在焦尾琴的"凤沼"处——那里嵌着的陨铁片,终于显露出完整的匙齿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