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历三七九年惊蛰,子时三刻。
十二道龙纹柱在苏家祖祠前发出悲鸣,雕刻其上的蟠龙双目淌出血泪。我蜷缩在产房角落,看着接生嬷嬷的银盆里泛起诡异青芒——那本该澄澈的羊水正翻涌着铁锈色的泡沫,如同被十万冤魂浸染过的忘川河水。
"夫人,用力啊!"两个药童死死按住林青竹抽搐的双腿,她素白的中衣早己被冷汗浸透。窗外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声响,像极了极北之地冰魄玄蛇的鳞片摩擦声。
突然,整座听雪阁开始震颤。雕花窗棂上的避尘符无风自燃,青烟在空中扭曲成骷髅形状。我惊恐地发现母亲腹部浮现出诡谲的灰色纹路,那些蜿蜒的线条竟与祠堂地砖下的封魔阵如出一辙。
"天现血瞳!"院外传来护院统领的嘶吼。
我扒着窗缝望去,墨色苍穹被撕开九道裂痕,每道裂隙中都悬浮着一轮血月。雨丝在半空凝结成冰锥,却在触及屋檐的刹那化作赤红蜈蚣,顺着梁柱蜿蜒爬行。
产婆突然发出凄厉尖叫。她的右手在触碰婴儿脐带的瞬间枯萎成焦炭,那具浑身笼罩灰雾的婴孩悬浮而起,脐带如同活物般刺入房梁。我看到自己半透明的掌心——这具游魂状态的身躯,原来就是未来那个被称为"灾星"的苏烬。
"混沌噬灵体!"玄铁杖破空之声裹挟着雷霆,大长老苏烈阳踏碎三重禁制闯入产房。他道袍上的北斗七星逆向旋转,枯槁的面容在血月映照下宛如骷髅,"《荒古志异》记载,此等魔胎降世,当以九幽离火焚之!"
林青竹染血的指尖艰难结印,冰凰镯爆发出刺目蓝光。我认出这是父亲苏战天独创的"霜天百花诀",十七道冰棱在虚空中绽放,却被苏烈阳袖中飞出的锁龙链绞成齑粉。
"求老祖开恩!"母亲嘶哑的嗓音混着血沫,"青竹愿入寒冰狱..."
"你当寒冰狱是菜市口?"苏烈阳的冷笑震落梁上冰锥,"历代守狱者最长的活了九年零三个月,被魔气侵蚀得连块完整骨头都没剩下!"
我突然注意到老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黑纹。那是《万毒经》记载的"噬心魔蛊",中蛊者每动用一次灵力,心脉便会被魔虫啃食一分。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发冷——苏家最高掌权者,何时成了魔族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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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名黑袍修士结成的困龙阵将林青竹钉在墙上,她左肩的冰凰胎记正在渗血。我飘到婴儿面前,发现那团灰雾中竟有星辰明灭——这是《天机策》中记载的"周天星斗体"才有的异象,为何会被认作混沌噬灵体?
"且慢!"清越剑鸣破空而至,二长老苏明渊御剑而来,怀中抱着星盘罗庚,"血月当空乃天狗食日之相,未必与婴孩有关..."
"放肆!"苏烈阳的玄铁杖重重顿地,地面裂痕中涌出紫黑魔气,"三日前天机阁送来预言:'惊蛰血雨,魔星现世',难道二长老要质疑天机老人?"
我猛地想起前世记忆。天机阁早在百年前就被魔族渗透,他们所谓的预言不过是操纵人心的工具。这个婴儿的体质,恐怕触及了某些存在的禁忌。
林青竹突然咬破舌尖,喷出的精血在虚空画出繁复符纹。整个苏家地脉开始震颤,封存在祖祠下的冰魄剑发出龙吟——这是母亲以冰凰血脉强行唤醒镇族神兵!
"战天说过..."她每说一个字,瞳孔就覆上一层冰霜,"若遇灭顶之灾,可祭剑问道..."
"贱人安敢!"苏烈阳终于撕破伪装,魔气在身后凝成八臂修罗相。我看到他掌心浮现的血色符印,正是魔族大将独有的"焚魂印"。
冰魄剑破土而出的刹那,方圆百里的暴雨凝结成冰。剑身镶嵌的九颗北海玄珠依次亮起,林青竹的白发在剑气中狂舞,宛如谪仙临世。这一剑的风华,让我想起前世见过的月宫仙子——原来母亲竟是冰凰血脉的完全觉醒者!
"冰封三千里!"随着剑诀落下,时间仿佛被冻结。苏烈阳的魔相定格在扑杀的姿态,冰晶顺着他的袍角向上蔓延。然而当剑锋触及婴儿周身灰雾时,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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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气与冰凰剑意碰撞的瞬间,虚空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我听到远古的叹息从深渊传来,那些灰雾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饕餮,贪婪地啃食着冰魄剑的灵气。
林青竹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终于看清真相——婴儿胸口浮现的混沌图腾,与苏家禁地石碑上的预言完全吻合:
**混沌现,天道倾;
噬灵体,破苍穹。**
"原来如此..."她染血的唇角勾起释然的笑,突然反转剑锋刺入自己心口,"以我冰凰精血为引,请祖龙睁眼!"
整个北荒的地脉龙气冲天而起,在云层中凝聚成万丈青龙虚影。这是苏家最后的保命禁术"龙魂祭",需要纯血嫡脉献祭生命才能发动。我终于明白,为何前世在族谱上看到母亲的名字被朱砂划去。
青龙之目射出的金光笼罩婴儿,灰雾发出刺耳尖啸。苏烈阳身上的魔气如沸水般翻滚,他脖颈处的噬心魔蛊疯狂扭动,竟撕开皮肉钻了出来。
"不!"魔族长老的投影在虚空显现,"快阻止那个孽种..."
迟了。当青龙虚影化作九道锁链没入婴儿体内时,我感受到某种亘古存在的封印被触动。识海中突然浮现破碎的画面:白衣仙尊手持古镜独战群魔,镜面倒映出的正是我如今的面容!
"带回寒冰狱!"苏烈阳趁机将玄冰锁刺入林青竹琵琶骨,"用万年玄铁链锁住这个魔胎,待本座请示上界..."
暴雨在黎明时分停歇,我跟着囚车飘向禁地。途经祖祠时,发现那面尘封的轮回古镜正在渗出鲜血。当我的游魂触及镜面时,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来这场血雨,早在九世之前就己注定。
在地牢深处,我目睹母亲被锁在镇魔柱上。她哼着儿时哄我入睡的童谣,任由魔气侵蚀五脏六腑。当守卫提及"需要冰凰血脉温养魔渊通道"时,我终于将一切串联起来。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婴儿胸口突然浮现青铜古镜的印记。我感受到强烈的吸力,意识终于回归本体。睁开眼的瞬间,牢房外传来苏烈阳阴冷的声音:
"好好看着这个魔胎,待他三魂凝聚之日,便是开启魔渊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