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卧室里格外刺眼。凌晨三点十七分，苏沫盯着文档上闪烁的光标，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这是她连续第三个失眠的夜晚。
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俞辰又出差了——这次是去深圳谈一个为期三天的项目，但临行前他说可能要延长到五天。苏沫翻身下床，赤脚走到客厅，从包里摸出那本刚出版的《城市边缘》样书。封面是她亲自选的素雅灰色，烫银的书名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她的第一本书。本该是值得庆祝的事。
签约仪式那天，俞辰在机场打来视频电话，背景音嘈杂，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宝贝，对不起，临时有个重要客户...我尽量赶回来..."
"没关系，"苏沫对着屏幕微笑，"工作重要。"
她确实理解。自从周年庆那场闹剧后，俞辰似乎刻意减少了工作量，尽量准时回家，甚至推掉了几次出差。但这次，李氏集团是主要客户，俞成雄点名要儿子亲自负责。
挂断电话后，苏沫独自参加了签约仪式。出版社主编热情洋溢地称赞她是"近年来最有洞察力的年轻作家"，读者排队等待签名。回到空荡荡的公寓，她把样书放在床头，等俞辰回来一起庆祝。
但那天晚上，俞辰只发来一条简短的信息：「会议延长，明天回不来。为你骄傲。」
苏沫着书脊，翻到自己最喜欢的那篇《雨巷》。文章写的是城市改造中一条即将消失的老巷子，以及住在那里的人们。正是这篇文章赢得了文学大赛，也促成了这本书的出版。
"叮"——手机提示音打破了夜的寂静。苏沫以为是俞辰的信息，急忙拿起来看，却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俞辰和李嫣然在一家高档餐厅，举杯对饮。照片拍摄于十分钟前，定位显示深圳某五星级酒店。
附言：「商务晚宴必须有女伴，他很想你呢:)」
苏沫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该删除还是保存。这己经是本周第三条来自"匿名"的短信了，每条都是俞辰和李嫣然在一起的画面——会议室里相邻而坐，酒店大堂"偶遇"，现在又是晚宴。
她放下手机，走回卧室，把样书塞进抽屉。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无声地见证着又一个不眠之夜。
早晨七点，苏沫强打精神洗漱更衣。镜中的女人眼下青黑，嘴唇干裂，与封底作者简介里那个神采奕奕的照片判若两人。她涂了点口红，试图掩盖憔悴的面容。
杂志社里，同事们正在讨论她的新书。
"苏沫！"陈主编叫住她，"《文化周刊》想采访你，关于《城市边缘》的创作历程。明天下午三点，没问题吧？"
"没问题，谢谢陈姐。"苏沫勉强笑笑。
"你看起来不太好，"陈雯皱眉，"最近很累？"
"有点失眠，没事的。"
陈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年轻人感情用事很正常，但别让它影响工作。你的专栏读者越来越多，很多人等着看下一期呢。"
苏沫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工位。电脑屏幕上，《城市边缘》专栏的新一篇文档己经打开三天了，却只写了开头两段。以往流畅的文字如今像干涸的泉水，怎么也挤不出来。
午休时，苏沫独自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小口啜饮着己经凉掉的美式。门口风铃响起，她下意识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嫣然一袭白色套装，优雅地走向她的桌子。
"介意我坐这里吗？"没等回答，李嫣然己经拉开椅子坐下，"刚好路过看到你。"
苏沫的手指紧紧握住杯子："有事？"
"别这么警惕，"李嫣然微笑，"我只是想聊聊。听说你出书了？恭喜。"
"谢谢。"苏沫冷淡地回应。
服务员送来李嫣然的咖啡，她优雅地搅动着："深圳的项目很顺利，俞辰表现得很出色。我爸说他有做生意的天赋。"
苏沫沉默不语。
"其实...我挺理解你的，"李嫣然突然话锋一转，"俞辰确实很有魅力，尤其是当他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好像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她轻笑一声，"我十五岁就爱上他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沫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李嫣然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给苏沫："我们去年在马尔代夫度假时拍的。"
照片上，俞辰和李嫣然站在夕阳下的海滩上，他搂着她的腰，两人笑得灿烂。苏沫的胃部一阵绞痛——那是他们刚开始约会的时候，俞辰告诉她他去新加坡出差了。
"商业联姻不只是利益交换，"李嫣然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了解对方的一切。他知道我芒果过敏，我记得他每一双限量版球鞋的型号..."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沫一眼，"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荒原》那首诗吗？"
苏沫的手指微微发抖。俞辰确实从未解释过为什么突然对那首诗感兴趣。
"因为我们十六岁那年，在巴黎左岸的一家旧书店里一起读过。"李嫣然啜了一口咖啡，"当然，他现在可能不记得了。男人总是善忘的，尤其是...面对新鲜感的时候。"
她放下咖啡杯，优雅地站起身："书很棒，真的。但有些东西...不是靠文采就能赢得的。"留下这句话，她翩然离去，留下一缕昂贵的香水味。
苏沫呆坐良久，首到咖啡完全冷掉。她机械地拿起手机，给俞辰发了条信息：「深圳的项目还顺利吗？」
三小时后，俞辰回复：「还行，就是累。明天最后一天，后天就回去了。想你了。」
苏沫盯着屏幕，打了又删，最终只回了一个「嗯」。
下班回家，公寓依然空无一人。苏沫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瓶水和一盒过期酸奶外空空如也。她叫了外卖，却只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雨薇的信息：「沫沫！猜我在哪？深圳万象城！刚看到你家俞辰和李嫣然在爱马仕买东西，什么情况？」
苏沫的眼前一阵发黑。她放下手机，走到阳台上深呼吸。五月的夜风带着花香，却吹不散胸口的闷痛。
第二天，《文化周刊》的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记者是个年轻女孩，明显做过功课，问题都切中要害。
"《雨巷》里那位卖糖画的老人给我印象很深，"记者说，"您是怎么想到写这个题材的？"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就有这样一位老人，"苏沫微笑，"每天放学都能看到他...和一个小男孩。"
记忆中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窄窄的巷子，夕阳斜照，白发老人用糖浆画出蝴蝶、龙和花朵。一个穿私立学校制服的男孩总是站在不远处看着，眼神渴望却不敢靠近。有一天，男孩用一块名贵手表换了三支糖画...
"苏小姐？"记者疑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抱歉，走神了。"苏沫勉强笑笑，"说到哪了？"
采访结束后，苏沫鬼使神差地打车去了城东的老城区。那些巷子大多己经拆除，建起了高楼大厦，但她还是凭着记忆找到了当年的位置。
现在那里是一家连锁超市，门口人来人往。苏沫站在马路对面，仿佛看到时光倒流——夏日的夕阳下，两个孤独的孩子隔着一碗糖浆对视，然后又各自转身离去。
那个男孩...会是俞辰吗？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俞辰。
"沫沫！我提前回来了，你在哪？家里没人。"
"我在...外面采访。"苏沫犹豫了一下，"你回来了？"
"嗯，项目提前结束了。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你的新书。"
"好。"苏沫轻声应道。
晚餐在一家安静的意大利餐厅。俞辰看起来确实很疲惫，眼下有明显的阴影，但精神很好，滔滔不绝地讲着深圳的项目有多成功。
"李董事长很满意，说下次去欧洲考察要带上我。"他切了一块牛排喂给苏沫，"对了，后天是我生日，我爸非要办个晚宴，你..."
"生日？"苏沫一愣，"你不是11月吗？"
俞辰的手顿了一下："我阳历是明天，农历是下个月。家里习惯过农历。"
苏沫的心沉了下去。在一起一年多，她竟然不知道俞辰的真实生日日期。而他家里的习惯、他的童年、他的喜好...有多少是她真正了解的？
"你会来吧？"俞辰期待地问，"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苏沫想起周年庆的噩梦，胃部一阵绞痛："我...明天可能有采访..."
"推掉嘛，"俞辰握住她的手，"我想让你陪我过生日。"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苏沫不忍拒绝："我试试。"
回到家，俞辰很快睡着了，呼吸平稳深沉。苏沫轻轻起身，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她搜索"俞辰 生日"，跳出来的第一条竟然是去年李嫣然在社交媒体上发的庆生照片——俞辰站在蛋糕前，李嫣然亲昵地搂着他的手臂，配文"祝我的男孩生日快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日期是去年的明天。
苏沫关上电脑，走回卧室。月光下，俞辰的睡颜安静如孩童。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俞辰去公司后，苏沫立刻行动起来。她打电话给陈主编请了假，联系了俞辰的几个好友，订了蛋糕和餐厅，甚至还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本手工相册，里面是他们在一起这一年多的点点滴滴。
下午五点，一切准备就绪。餐厅包厢装饰得温馨浪漫，林雨薇帮忙布置的气球和彩带让整个空间充满生日氛围。陈远、赵明等几个俞辰的好友己经到场，酒水和小食也准备妥当。
"他一定会惊喜的！"林雨薇调整着蛋糕的位置，"你告诉他了吗？"
苏沫摇头："想给他个惊喜。他说七点下班..."
六点半，苏沫给俞辰发了条信息：「今晚加班吗？」
没有回复。
七点整，所有人的手机调成静音，灯光调暗，只等寿星推门而入。苏沫站在门后，手里拿着彩带喷筒，心跳加速。
七点十五，俞辰依然没有出现，也没有回信息。
七点三十，苏沫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通。
"沫沫？"俞辰的声音有些模糊，背景音嘈杂。
"你...在哪？"苏沫轻声问。
"金悦酒店，我爸临时安排的生日晚宴。"俞辰似乎走到安静处，"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你吃饭了吗？要不要过来？"
苏沫的视线模糊了。她看向满屋精心准备的装饰，朋友们期待的眼神，还有那个写着"To my love"的蛋糕...
"沫沫？"
"不用了，"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和同事在外面吃了。生日快乐。"
挂断电话，苏沫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一屋子疑惑的目光："抱歉各位，俞辰临时有工作应酬...我们自己庆祝吧。"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林雨薇第一个反应过来："那正好！这么多好吃的不能浪费，来来来，开动！"
大家默契地不再提俞辰，转而讨论起苏沫的新书和最近的电影。苏沫机械地笑着，回应着，仿佛一切正常。
晚上十点，聚会结束。苏沫独自回到公寓，把没送出去的相册塞进书架最里层。刚洗完澡，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
"沫沫？"俞辰走进卧室，脸颊微红，身上带着酒气，"这么早就睡了？"
苏沫背对着他，假装睡着了。俞辰轻手轻脚地洗漱上床，从背后抱住她，很快沉入梦乡。
黑暗中，苏沫睁开眼睛，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头。耳边，俞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拿起来，看到锁屏上显示的李嫣然的信息：
「今晚很开心，谢谢你的礼物。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苏沫放下手机，轻轻挪开俞辰的手臂，起身走向客厅。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进她此刻黑暗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