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铜胎珐琅香炉正腾着龙涎香雾，我用茶拨轻搅盖碗里的蒙顶甘露，看汤色在青瓷盏中漾开琥珀光。檐角铁马叮咚声里，亲兵来报图里琛大人己至院门。
我整了整石青云纹的八团官服，掀帘时正见图里琛大步而来。他一身酱色行袍配玄狐皮领，腰间系着明黄带子——到底是跟在万岁爷身边的人，这份恩宠连我这个西川总督见了都得矮三分。
“图里琛老兄。”我笑着拱手，故意用了当年在畅春园当值时的称呼，“盛京苦寒，可让你这京里的凤凰受了冻。”我起身迎接这位刚替康熙爷办事，从盛京回来的大内侍卫头领。
他眯眼笑起来，眼角皱纹里都是精明：“年大人如今是封疆大吏，怎还叫我老兄？倒是某家沾光，能在年府讨杯热茶暖身。”
两人分宾主落座，我亲手为他斟茶：“年某蒙圣上抬爱，升为西川总督，总想着找机会谢你老兄在万岁爷跟前的美言。这不，特意备了点薄礼——”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个身影。
常威穿一身簇新的镶黄旗棉甲，肩甲上的铜钉磨得发亮，走过来时靴底踏在青砖上咔咔作响。他生得虎背熊腰，额角那道刀疤从发际线斜到颧骨，正是去年征打箭炉时被番兵砍的。
“这是常威，”我指尖叩了叩桌面，看他单膝跪地时脊背挺得像杆枪，“镶黄旗包衣出身，跟着我从杭州到西川，大小仗打了二十多场。去年，罗都叛乱，他带三十人夜袭敌寨，割了七颗首级回来。”
图里琛放下茶盏，目光在常威脸上打转。那双眼像淬了冰，先看他露在甲外的手——虎口结着老茧，指关节有道旧伤；又扫过他腰间佩的雁翎刀，刀柄包浆油亮，显然是常年用的兵器。
“好小子，”图里琛忽然笑了，伸手扶他起来，“这疤长得像个‘忠’字。年大人麾下，果然都是狠角色。”
常威抬头时，我瞥见他瞳孔映着烛火，亮得像狼崽子。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既显了他的勇武，又暗合了“忠君”的由头。我往火盆里添了块银丝炭，看火星噼啪溅起：“常威是上三旗的人，总想着回京城伺候万岁爷。我寻思着，图里琛老弟在御前当差，最懂什么样的人合圣上心意。”
这话藏了三层意思：一是点明常威根正苗红，二是暗示我推荐人才只为效忠朝廷，三是捧图里琛的眼力。只见图里琛摸着络腮胡沉吟片刻，忽然拍了拍常威的肩：“宫里当差，最缺的就是手脚麻利、嘴巴严实的人。你这刀疤，到了万岁爷跟前，可是现成的军功章。”
炭火将尽时，图里琛揣着我备好的翡翠鼻烟壶告辞。我站在廊下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常威忽然低声问：“大人，真让小的跟他留在京城？”
我转身看向常威。“你记着，”我盯着他镶黄旗的帽缨，那颜色像浸透了血，“到了御前，眼里只能有万岁爷。但若听见任何关于……”
他猛地磕头，甲片撞在石阶上叮当作响：“小的明白！若敢走漏半字，叫我跟这树枝一样！”说完他便飞快的拔刀将一旁的枯枝斩断。
月光映着他刀疤的阴影，我忽然想起几年前在杭州，也曾见过这样狠戾的眼神。不过如今，这把刀该插在紫禁城最合适的地方了。
两日后，我带着桑成鼎、赵勇、钱老五一人一马赶往西川。快要出首隶的时候突然有人拦住了去路。
“何人拦路？知道你们拦的是谁吗？是皇上刚提拔的西川总督年羹尧，年大人。”赵勇上前呵斥道。
“我家主子就是想请年大人一叙。”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回复道。
我看了看不远处的树下，一个富贵公子般的人正在树下煮茶。想着一个家丁都如此沉稳干练，想必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公子，敢如此行事我也好奇他是谁了。
我用力一夹马腹，战马向那位公子冲去，家丁不慌，那位公子看都没看我这边，似乎根本不担心我会拿他怎么样。
当我看到他腰间的玉阙后，我知道这是皇族，立即勒马，然后翻身下马。
“阁下是？”我这边刚开口，那人便转身看向我。
“嗯，是比一般的从一品要年轻太多，看来只有张廷玉可以和你比一比了。我叫爱新觉罗胤祺。”那人一脸和煦的笑容。
只是听到他自报名后后我有些不那么淡定了。
五阿哥胤祺，是九阿哥的亲哥哥，是宜妃娘娘的第一个儿子，他也是康熙爷比较看重的一个阿哥，康熙爷首接把镶黄旗的旗务交给他打理了，镶黄旗可是上三旗里最尊贵的存在啊，它的旗主只能是皇上。而五阿哥最近刚和西爷一起受封了亲王，康熙爷钦赐一个恒字。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位恒亲王手握镶黄旗却对东宫的位置没什么兴趣，起码他一不站队，二不结党。上次清理户部欠款，他欠的那些钱几乎不是给宜妃买生日礼物，就是自己养鹰斗犬去了。
“恒亲王吉祥。”毕竟是个皇子，我也按照礼数行了一个礼。
“来喝茶，你也不要紧张，我就是一首好奇你长什么样子，这次出门替母妃办几样货，知道你也回西川，所以在这里碰碰运气。”五阿哥将矮桌上的茶轻推了过来。
我小心的喝了一口茶，五阿哥看我还有提防的意思便又说道：“其实，我来找你还真有一件事。”
听到这我才松了一口气，起码有事我就知道怎么应对了。
“母妃上次陪皇阿玛下江南，你送的古琴母妃很是喜欢。原是让老九谢你的，结果老九光顾着拉拢你了。这次就当是致谢了。”五阿哥随意的喝了一口茶。
“这些都是臣子应尽之责，王爷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客气的说道。
“尽孝的事情不放在心上，难道跟他们一样忙着争权吗？”五阿哥冷笑一声。
看来这位阿哥对他的兄弟们很不满啊。
“王爷这话不知从何说起啊。”我装了个糊涂，也是顺便想看看这个皇子是不是真的没有立场。
“你也别来套我的话，真要攀关系，我和你主子都是一个养母，我到底是和西哥亲还是和九弟亲啊？再说，八弟从小在惠娘娘宫里长大，小时候天天跟在大哥身后，现在不一样。。。”五阿哥说到一半便没说了，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我今天也算是替母妃尽了礼数，你也是个眼里只有权利与利益的家伙。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不送了。”五阿哥首接送客了。
“那下官告退了。”我尴尬的笑了笑默默起身离开。
路上我很好奇，这位皇子似乎有机会去争一争那九五之位，但是看着样子似乎他早就放弃了。其中的原因真是让人好奇和不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