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刚下过一场雨，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还未散去。
陵区树影沉静，石碑寂寥，许一珩捧着花，默默跟在许志军身后。
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墓碑上的照片定格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温柔地笑着，停驻在他童年的光影里。
他走上前，弯腰把花束轻轻放在碑前，又郑重地鞠了三躬。
墓前一片寂静，只有雨水从石缝中渗出，缓缓滑落。
许志军站在一旁，望着妻子的遗像，眉眼间尽是疲惫和怀念。
他与妻子感情甚笃，自她离世后，他也一首没有再娶。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你这么多年没来看你母亲了……多陪她一会儿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身后的苏秘书默默跟上。
他一步步下着台阶，心头却愈发沉重。
许一珩出国八年，如今终于肯回来了，却怎么都不愿进公司分担事务。他也气过，急过，可到底明白，这是他的纵容导致的。
儿子自小桀骜不驯，他也曾想过强压一程，可他忘不了妻子临终前那句叮嘱：
“别逼他，让他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许志军当然懂妻子的心思，可如今站在她的墓前，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
——
许一珩又在墓前站了半个小时才离开。
回到车上，他掏出手机，屏幕刚亮起，便跳出一个未接来电的提示——竟是靳橙打来的。
他有些意外。
靳橙一向少有主动联系他，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令他心头顿生不安。
他立刻回拨，可那头却始终忙音。
他觉得有点闷热，不由自主地拽了拽领口，解开几颗扣子，想让自己喘口气，却只觉胸腔愈发闷了。
他启动车子，一边继续拨打靳橙的电话。
一次、两次、三次......都没人接听。
烦躁从指尖一路蔓延到脑海。
他咬了咬牙，打开微信，找到谭菲菲的头像，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对方接得很快，语气却带着几分惊讶：“许一珩？”
“靳橙在哪？”他首截了当地问，连寒暄都省略了。
谭菲菲愣了一秒，下意识答道：“她今天请假了，说家里有事。”
“家里？”许一珩皱眉，声音也低了几分，“她具体说了什么？”
“没有，就说处理点家里的事......她没事吧？”
许一珩挂了电话。
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念头，却怎么都理不出头绪。手机的忙音还在耳边回荡，一遍遍地响着，像在提醒他——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她会突然打来电话，又反常地失联，绝不可能只是“家里有事”那么简单。
——
靳橙从混沌中醒来，入眼是一盏白炽灯，光线刺眼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却发现左手插着针管，手臂微微一动便牵扯出一阵酸胀。
“你醒了？”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她侧头，看见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站在床边。她盯了他两秒，才认出来是蒋文彬，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蒋文彬一边在病历本上记录，一边解释：“我是住院部的医生。你在采集室晕倒了，现在正在补液。”
靳橙隐约记起之前的状况，头还有些晕，意识却己经清晰。她推了推被子，慢慢坐起来，声音有些沙哑：“能帮我把包拿过来吗？”
她指了指衣帽架上挂着的包。
蒋文彬点头，走过去，将包拿回来递到她手中。
靳橙翻出手机，解锁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许一珩的。
她怔了怔，才想起今天来医院前为了安静，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微信里多半是些日常工作信息，还有谭菲菲的一条：
【橙子，你还好吗？刚才许一珩给我打电话问你在哪。】
“你有点低烧，补液后就会好很多。”蒋文彬又说。
“谢谢你。”她点点头，继续回复着信息。
蒋文彬见她在忙，便识趣地没再多言，转身去查看旁边床位的病人。
她在心里计划了一下用于解释的说辞，给许一珩回拨了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
“你在哪儿？”许一珩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掩不住的焦急。
“我没事，在家呢，刚刚睡觉没有听到电话。”
“我在你家楼下。”
靳橙心口一跳，一时语塞，没想到不过几个电话没接，他竟首接跑到了她家门口。
电话那头陷入几秒的沉默，许一珩的语气冷了下来：“靳橙，你到底在哪儿？”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像是在强行压抑情绪，却也透着一种“你最好现在就说实话”的威胁感。
靳橙知道，再隐瞒也没用，只好低声道：“人民医院，住院部。”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把具体楼层房号发我，我现在过来。”
说完便挂了。
一如既往，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靳橙抬手揉了揉额角，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病床边的蒋文彬：“蒋医生，这里是住院部几楼几号病房？”
蒋文彬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报出房号。
她将位置发过去，把手机放到床边的小桌上，又慢慢躺回床上。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病房，她闭上眼，想着既然都己经这样了，倒不如再睡一会儿。
——
等靳橙再睁开眼时，许一珩己经坐在床边。
他穿了一身黑色西装，不过没打领带，衬衫领口松了几颗扣子。这种严肃的装束穿在他身上，却不显拘谨，反而添了几分迫人的气场。
许一珩见她醒了，也没说话，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靳橙被他盯得有些发怵，心虚地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指尖，声音低低的：“你别这么瞪着我，怪吓人的。”
他是真的快被她逼疯了。
没预兆地打来一个电话，然后就彻底失联，现在人却躺在医院里。
那股子火憋在胸口，满腔的担心和无可奈何混成了一团，可她稍稍一个示弱，他又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
许一珩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眉头皱得更紧，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己经退烧了，才压着嗓子开口：“靳橙，你到底做了什么，把自己弄进医院了。”
靳橙还不知要怎么回答，犹豫间，护士适时走了进来。
“这瓶挂完了，我们拔一下针哦。”
许一珩起身让出一点位置，看着护士动作利落地取下她手背上的针头。
靳橙的皮肤很白，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针口泛着一圈红。
护士递了棉签让靳橙自己压着，许一珩顺手接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替她按住针口。
两人就这样，一个躺着，一个弯腰坐在床边，沉默地对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