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珩能感觉到,靳橙今天情绪有些不同。
她一上车就安静得出奇,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一首盯着窗外车流发呆。
“想吃点什么?”他问。
她没有回应,像是没听见。
“靳橙。”他再次唤她,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点点担忧。
靳橙终于回过神来,思绪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回:“我……刚刚有点走神。你说什么?”
“你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却发现此刻连胃口都没了,勉强勾起嘴角:“你定吧。”
笑意浅得几乎看不见。
许一珩看着她,忽然说:“要不去我那里吧?”
靳橙一愣,转头看他,神情中多了几分防备:“你不会指望我上了一天班,还得给你做饭吃吧?”
许一珩被她逗笑了:“我做给你吃。”
她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会做菜?别到时候煮两包泡面打发我。”
“你吃了就知道了。”
他看着前方,打了方向盘,变道驶离主路。
——
许一珩这次没有再带靳橙去超市。
靳橙站在他家的冰箱前,门一拉开,顿时被那满满当当的食材惊了一下,眉毛挑得老高:“许一珩,你家住了个田螺姑娘吗?”
许一珩站在她身后,伸手越过她的肩膀,从冷藏室取出几盒蔬菜和切好的肉,声音平淡:“保姆帮忙买的。”
靳橙转过身,半靠着岛台,看着他娴熟地洗菜择菜,笑着打趣:“你都请保姆了,干嘛不让人家连晚饭也做了?”
“因为我想做给你吃。”他语气淡淡地说完,便垂下眼睛继续切菜。
这句话,像在说“外面在下雨”那么自然。
靳橙曾经以为,许一珩是一个甜言蜜语的高手,擅长用甜蜜的言辞哄骗女生。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那么深思熟虑。他不过是随心所欲,心里想到什么,就首接说出来罢了。
靳橙没再说什么,识趣地退了出去。
走到客厅,她发现脚下的地毯似乎换了新的,厚实柔软,比之前舒服多了。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厨房那个正在切菜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挑,然后心安理得地盘腿坐在地上,随意靠着沙发,打开手机。
屏幕亮起,一条未读短信赫然躺在最上方。
她原本放松的笑意,瞬间凝住了。
那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却前后发来过两条短信。
第一条,是她从B城回来的那天晚上收到的:
【橙橙,我是爸爸,你过得好吗?】
她记得那天,她差点以为是个骗子发来的杀猪盘。否则,一个消失了二十年的父亲,怎么会突然像没事人一样问候你?
第二条,就是现在:
【橙橙,爸爸对不起你。但拜托你,请再好好考虑一下。】
靳橙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有些想笑。
这世界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就算是父母,也可能带着目的性的靠近。
她关了手机,把它反扣在茶几上,然后侧过身,倚在沙发边缘。
她不想让许一珩看见她此刻的狼狈。
厨房那边隐隐传来菜在锅里翻炒的滋啦声,混着葱蒜的香气,慢慢漫进这个安静的夜晚。
——
靳橙不得不承认,许一珩的厨艺确实比她强得多。
她捡了一块鱼肉,嚼着嚼着便啧啧称叹:“你手艺这么好,不考虑转行做个厨子?”
“擅长什么就得干什么?”许一珩抬了抬眉,“那你怎么不去说相声?”
靳橙在桌下轻踢了他一脚,懒得和他斗嘴。
许一珩却笑得很愉快,假装一本正经地说:“好了,不逗你了。食不言寝不语,听说过吧?”
靳橙本就不爱吃饭时说话,这会儿便安安静静地继续吃饭。气氛平和,连勺子碰碗的声音都显得温柔。
饭后依旧是许一珩去洗碗。
靳橙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灯火辉煌。
许一珩家的位置极佳,整扇窗正对着城市最繁华的那一片灯海。那些明亮灯光照进来,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看起来却反倒更寂寥了些。
许一珩抬头,落地窗前靳橙的背影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她站得那么静,像是和这城市的喧嚣格格不入。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发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想着什么令她难过的事。
但他知道,她从不会主动倾诉什么,好像不论多难,她都可以自己扛过去,不需要任何人。
他忽然有些无力感。
靳橙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是对他,他无从知晓。
他多希望她能把那些沉默分他一点。哪怕一句抱怨,哪怕一声叹气,都好过现在这无声无息的距离。
靳橙察觉水声停了。
她回过头,许一珩正站在厨房的灯光下。
那盏橘黄的灯,将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竟让他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宜室宜家”。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只能站在那儿,眼底浮出一抹轻柔的笑意。
许一珩只觉得心跳一顿。
这个女人真是一个谜。
越靠近她,就越觉得她像一片静谧湖泊,平静湖面下总有无数情绪和故事。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为何总是波澜不惊,为什么连沉默都令人心动。
他抬脚,本能地、不可抵抗地一步步走近她,带着一点不自觉的妥协和认输。
走到她面前,他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靳橙并未抗拒。
她只是静静站着,任他搂着自己。
许一珩低头,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语气温柔得几乎有些祈求:
“靳橙,你能不能把你的喜怒哀乐,跟我分享一点?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一切。”
靳橙依旧没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答,她承认自己是一个不擅长表达情绪的人。
一个人的塑造总归来自于那些过去的岁月。
何欣并非一个温柔的母亲。她再努力,换来的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点头;她偶尔软弱,迎来的却是一句“眼泪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久而久之,她学会了控制自己,把所有脆弱的情绪都藏起来,藏到连自己都忘了原本的样子。
等她意识到问题所在时,早己改不过来了。
她确实做到了,她具备了自我开解与成全的能力,不再需要任何人。
可代价是,她成了一个孤独的存在、一个不懂得表达爱的人。
而现在,何欣又希望她“像个正常人”那样结婚,过她口中所谓的“完整人生”。
真讽刺。
许一珩仍然抱着她,没说话。
靳橙突然抬头:“你那辆摩托车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