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长桌镀上一层暖金色。谢怀瑾己经端坐在主位,面前摊开一份平板,手指正快速滑动着屏幕上的文件。听到轻快的脚步声和随之而来的细微铃兰声响,他头也没抬,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将一杯早己斟好、正冒着袅袅热气的红茶推到了他右手边的位置——那是林岁和惯常坐的地方。
林岁和捧起那杯温热的红茶,满足地喟叹一声,将微凉的指尖贴在杯壁上汲取暖意。然后才低下头,鼓起腮帮子,小心翼翼地吹散茶面上氤氲的热气。蒸腾的水雾扑上她的脸颊,将她浓密卷翘的睫毛染得湿漉漉的,在晨光下像缀着细小的露珠。
“明天晚上有场拍卖会。” 谢怀瑾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目光依旧落在平板上,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
林岁和正专注地往红茶里倒入香醇的牛奶,闻言抬起头,琥珀色的茶汤在奶白色的漩涡中旋转。她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带着点好奇:“怎么啦?要我去吗?” 语气里没有抗拒,反而有点跃跃欲试。
“下午三点会有造型师过来。” 谢怀瑾的视线终于从平板上移开,落在她的脸上。当看到她那双被水汽浸润、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时,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监控画面——画面里,每天下午三点左右,这个女孩无论之前多么精神奕奕,都会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蜷在沙发角落或花园吊床上,准时陷入香甜的午睡。雷打不动。
想到明天下午三点,她可能顶着困倦的小脸,被造型师摆弄,他喉结微动,原本公事公办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几分,指尖在平板边缘轻轻敲了两下:“记得……不要睡着。”
林岁和放下牛奶壶,瓷壶底与桌面发出清脆的轻响。她歪了歪头,很坦诚地问:“要带我见世面?先说好哦,我什么都不会,规矩礼仪一概不懂,万一给你丢脸了可别怪我。” 她提前打好预防针,眼神却亮晶晶的,显然对“拍卖会”这件事本身充满了兴趣。
谢怀瑾抽了张纸巾,隔着桌面递过去,示意她擦擦可能溅到手上的牛奶沫。“只是需要一个女伴。”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淡,目光却在她说话间不经意晃动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那串铃兰手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他像是被那银光烫到,迅速移开视线,指尖在纸巾上无意识地捻了一下,“不会太久。”
“那这个?” 林岁和立刻捕捉到他那一瞥,故意又晃了晃手腕,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带着点促狭的笑意,“需要摘下来吗?还是可以戴着?” 她想知道他对这条手链的态度。
谢怀瑾像是被这铃声催促着,倏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我先去公司了。” 他甚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留下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那挺括的西装背影在晨光中,竟透出几丝难以言喻的……落荒而逃的意味。
“诶等等——!” 林岁和的声音追着他略显仓皇的脚步,带着点笑意和未尽的好奇。
谢怀瑾在玄关处猛地顿住,手指己经搭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没有回头。
“你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她清脆的声音从餐厅传来,带着点家常的询问。
“有应酬。” 他简短地回答,声音透过门厅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哦……” 餐厅里传来一声小小的、带着点失望的拖长音调,紧接着是筷子轻轻戳在瓷碗上的细微声响。林岁和用筷子尖戳了戳碗里圆滚滚、晶莹剔透的虾饺,薄薄的虾饺皮被戳出一个小小的洞,露出里面的虾仁馅儿。她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站在玄关的人听清:“我昨天刚跟厨师师傅学了道西北的羊肉抓饭,还想试试看成果呢……白学了啊……” 尾音带着点遗憾,渐渐低了下去。
门锁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是门把手被压下又弹回的声音。短暂的沉默后,谢怀瑾的声音混着门外涌入的、带着清晨寒意的微风,清晰地飘了进来:
“七点前回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小心点……” 他补充道,语气有些生硬,“……不要烫到手。” 显然,他还记得她手腕上那道为学千层蛋糕留下的烫伤。
餐厅里,林岁和咬着筷子尖,无声地笑起来,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冲着那扇己经关上的、隔断了外面寒风与里面暖意的门,故意拖长了音调,声音清亮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知道啦——!”
窗外,庭院里最后一片顽强的雪花,终于不堪重负,从常青树的枝头悄然坠落。它飘飘悠悠,不偏不倚,正巧掉在刚刚步出别墅大门、走向黑色迈巴赫的谢怀瑾肩头。深色的羊绒大衣上,那一点莹白格外醒目。
谢怀瑾脚步未停,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拂去肩头那点转瞬即逝的冰凉。然而,指尖的凉意容易拂去,耳边却还在回荡着她那拖着长音、带着笑意的应答——“知道啦——”,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耳膜,带来一阵挥之不去的麻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