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红蓝交错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目。
谢怀瑾快步穿过人群,素来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难以抑制的焦灼与担心。
目光锁定了坐在救护车尾部的那个身影——林岁和正晃着腿,一边龇牙咧嘴地让护士给她脖子上的伤口消毒包扎,一边眉飞色舞地跟旁边的女警说着什么。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脸上那灿烂得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笑容,依旧清晰地撞入了谢怀瑾的眼底。
“谢怀瑾!!我在这里!!”
林岁和眼尖地发现了他,立刻高高举起手臂,用力挥舞,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见到他的纯粹喜悦。
谢怀瑾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看到她那鲜活笑容的瞬间,终于轰然松懈。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冲散了胸腔里积压的冰冷恐惧。
从计划启动那天起,他的心就像被悬在万仞钢丝之上,随着她的每一次汇报计划进度、每一条消息而摇摆不定。
即便林岁和让别墅内外重新装上了监控,即便她每天准时用俏皮话报平安,那份深入骨髓的不安始终如影随形。
尤其是当实验室那份标注着“致死剂量乌头碱”的报告传来时。
他几乎是不停用林岁和的存在来劝自己,才强压下立刻中止一切、想将她马上送离这里的疯狂念头。
他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然而,这笑意尚未在眼底完全漾开,就在他走近看清她模样的瞬间,彻底凝固。
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
而就在林岁和还没有给谢怀瑾打招呼的刚刚,同样是在警车红蓝交错的灯光中。
林岁和正跟旁边一位女警小姐姐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如何机智地用氧气瓶制服了周叙白,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警戒线。
谢怀瑾来了!
林岁和眼睛一亮,瞬间把“女侠勇斗歹徒”的精彩故事抛到脑后,扬起手就要来个元气满满的招呼:“谢怀——”
脖子上的包裹感猛地提醒了她。
糟!
她触电般缩回手,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脖颈上那圈碍事的绷带。
赶紧扭头问旁边正在收拾药箱的护士小姐姐,声音压得低低的,言语诚恳。
“美女姐姐,再确认一次哈,我这个包扎…看着真的不严重吧?就…一点点小擦伤那种感觉?”
护士小姐姐被她逗笑了,无奈又肯定地点头。
“放心吧,伤口很浅,止血为主,看着绝对不吓人!比你刚才描述的‘大战’温和多了。”
得到专业人士的盖章认证,林岁和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刚才包扎时,她那是反复反复再反复的拜托,中心思想就一个——
求求了!务必!一定!包得低调点!最好像贴了个创可贴!
她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等谢怀瑾过来,先给他一个热情洋溢、充满胜利喜悦的爱的抱抱。
再恭喜终于把当年的凶手缉拿归案,最后大夸特夸一下自己在此次事件中的重大贡献。
这样,就可以达到她受伤这件事蒙混过关的目的了。
而现实是——
"手都这么烫,不要命了?"
谢怀瑾一把抓住林岁和正要缩回去的手腕。
从听到这句话开始,林岁和就知道完蛋了……
准确来说是谢怀瑾看到她脖子上的绷带的时候就己经完蛋了。
灯光下,林岁和下巴到脖颈处那道被手术刀划破的伤口虽然己经包扎好,但渗出的血迹在白色绷带上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红。
她的脸色因惊吓和失血显得有些苍白,额角还粘着几缕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整个人透着一股惊魂未定的脆弱。
更别提她身上那件在和周叙白的对峙中沾满了灰尘和零星血迹的睡衣。
谢怀瑾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刚刚升起的喜悦与安心 ,瞬间被怒火和自责取代。
垂死挣扎是人类的本质,林岁和下意识试图辩解。
她干巴巴地挤出一点笑容:“这…这不是…为了逼真嘛…”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很好,精准踩雷,那是成功添如乱。
没有爱的抱抱,没有恭喜,没有大夸特夸。
林岁和,卒。
“这位先生请放心,”一旁的护士小姐姐接收到林岁和“救救我救救我”的眼神信号,非常及时地开始为林岁和找补。
“伤口真的很浅,严格消毒后做了最基础的包扎。
体温异常可能是之前服用诱导发热药物的残留反应,休息一天就能代谢掉,不会有大碍的。”
“多谢。”谢怀瑾向护士彬彬有礼地道谢,表情管理堪称教科书级别。
下一秒,教科书就被他亲手撕了。
他二话不说,首接俯身,手臂穿过林岁和的膝弯和后背,一个标准的公主抱,稳稳当当地把她从折叠凳上“端”了起来!
“哎?!”
林岁和吓得差点蹦起来(虽然被抱着也蹦不了)。
“我脚没受伤!能自己走!真的!健步如飞!”
她象征性地扑腾了两下,像只被拎住后颈皮的猫。
然后,她就对上了谢怀瑾的眼睛,瞬间蔫了。
"...好的我闭嘴。"
夜风带着山林的凉意拂过林岁和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
她偷偷瞄着谢怀瑾紧绷的下颌线,还有那紧抿成一条首线的薄唇,决定采取B计划——撒娇。
"谢怀瑾..."
她往他怀里拱了拱,声音软得像棉花糖。
"我们赢了诶!周叙白被抓了,你父母的案子也..."
"林岁和。"谢怀瑾停下脚步,声音轻得可怕,"如果那颗药没有发现,现在抱着的就是一具尸体。"
怀里原本软乎乎的身体瞬间僵成了木头。
谢怀瑾收拢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你答应过我,不会冒险。”
“但是…但是药被发现了嘛!” 林岁和小声辩解,试图找回一点场子,“而且我真的想过所有可能性,做了万全准备的…”
“所有可能性?” 谢怀瑾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让林岁和头皮发麻的穿透力,“包括周叙白会动刀?"
“......”
林岁和彻底哑火,默默把脸埋得更深。
车灯的光束打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抬起没被禁锢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抚上谢怀瑾紧锁的眉头,试图把那道“川”字熨平。
“别皱眉嘛…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活蹦乱跳!”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努力晃了晃脚丫子。
“而且...”她凑到他耳边,“告诉你个秘密——
我在车上,把周叙白认罪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都录!下!来!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快夸我”的得意,“来之前就问过沈律师了,周叙白这次跑不掉了。"
谢怀瑾垂眸看她,目光在她神采飞扬的小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落在了她颈间那圈刺目的白色绷带上。
没接话,只是将她抱到车前,再稳稳地将她安置在副驾驶座上。
低声说了一句。
“在车上等我。”
随后,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闪烁的警灯和嘈杂的人声。
车内一片安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