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雾比墨还浓,天枢殿的飞檐上结着冰棱,每根冰棱都倒悬着樱花状咒符。小顺子踩着积雪,后颈的北斗图腾突然灼痛,归藏鼎残片在怀中发烫,映出殿内场景——九根玄武岩柱撑起穹顶,柱身刻满从岳飞至近代的忠烈名录,却被樱花咒符覆盖成“靖国鬼社”的献祭文。
“镜花宫把岳元帅的衣冠冢改成了黄泉祭坛。”叶红妆的银铃缠着新折的岳庙柏枝,符纸在风中自动排成“天枢”二字,“张九爷说,当年背嵬军秘藏的‘天枢战幡’就镇在冢中,幡面绣着三十六位岳家将的星图。”她忽然握住小顺子的手,发现少年指尖透明如纸,“你的生魂……在和战幡共鸣?”
殿门轰然洞开,寒气中涌出三百名鬼子阴兵,他们的军装上缝着历代忠烈的残甲,胸口嵌着引魂灯的碎玻璃——正是镜花宫用“借魂术”炼制的“伪忠魂战鬼”。赵守义的军刀劈在阴兵甲胄上,却听见刀鸣中混着压抑的哭声:“他们的骨头里……埋着咱们的烈士!”
祭坛中央,“靖国鬼社”的虚影正在吞噬岳王衣冠冢的碑首,巨大的樱花状手掌即将抓住冢顶的杏黄旗角。张九爷甩出所有浸过黄河水的袖箭,却在触碰到鬼社屏障时冻结成冰,墨斗线轴上的“忠”字刻痕正在剥落:“不行!这是用咱们守灯人的生魂养的邪阵……”
小顺子突然看见碑前跪着的守灯人石像动了,它们转身时露出背后的北斗图腾,竟与自己后颈的纹路分毫不差。更远处,无数光点从终南山的各个山坳飘来,是朱仙镇、开封铁塔等地牺牲的守灯人残魂,他们的身体半透明,却执着地朝着祭坛聚集。
“是……是王大爷他们!”叶红妆的银哨声哽咽,她认出最前方的光点带着岳飞庙香灰的气息,正是王老汉临终前散入地脉的魂魄,“镜花宫说北斗图腾的宿主是灯芯,原来不是祭品,是引魂的火!”
三百阴兵突然加速,他们的刺刀上挑着染血的“神国战幡”,幡面用抗日烈士的头发编织,却在幡角绣着扭曲的“岳”字。小顺子的归藏鼎残片突然脱手飞出,悬停在天枢战幡旧址上方,残片上的纹路与地面北斗阵重合,竟显露出地底下埋着的三十六具背嵬军骸骨,每具胸前都放着写有守灯人姓名的木牌——原来历代守灯人,都是背嵬军后人的生魂所化。
“小顺子,看碑!”张九爷突然指着衣冠冢的断碑,那里浮现出小顺子母亲的字迹,“民国二十七年,日寇犯汤阴,吾以守灯人血誓封鼎,残片留子,望其承北斗之焰,燃忠魂之幡——”少年猛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在他后颈印下的,不是朱砂痣,而是传承千年的北斗引魂印。
靖国鬼社的巨手轰然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所有守灯人残魂突然凝聚。王老汉的光点化作“精”字首笔,黄河护堤队的弟兄们连成“忠”字竖划,就连铁塔地宫牺牲的岳承英,也用最后的生魂点亮“报”字右下的火焰。无数萤火虫般的魂魄聚成“精忠报国”西大金字,每一笔都流淌着百年间中原人未冷的热血。
“这些守灯人,才是真正的护符……”小顺子跪地叩首,泪水砸在雪地上,竟融出“忠”字形状的水痕。归藏鼎残片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照亮了天枢殿穹顶——那里不知何时绘满了历代忠烈的星图,从岳飞的“武曲星”到戚继光的“破军星”,再到近代烈士们如流星般的光轨,全在残片光芒中苏醒。
岳王战幡的杏黄旗角无风自动,旗面渐渐浮现出无数面容:有朱仙镇背嵬军的铁面甲士,有台州抗倭的戚家军短刀手,有台儿庄扛着大刀的西北军汉子,还有黄河大堤上抱着炸药包的少年……他们的眼睛都在发光, gaze 所及之处,鬼子阴兵的招魂幡应声断裂。
“还我河山!”
第一声怒吼来自旗面岳飞的虚影,铁枪划过穹顶,樱花屏障如玻璃般粉碎。接着是戚继光的狼筅扫过,镜花宫的咒符成片剥落。最后是无数近代烈士的虚影齐吼,他们的军装破破烂烂,却在胸前别着染血的“精忠”布条,吼声汇聚成黄河咆哮,震得终南山的积雪纷纷崩落。
鬼子阴兵的身体开始崩解,樱花咒符下露出被囚禁的华夏战魂。有清末举着“扶清灭洋”旗的义和团拳民,有戴着“忠”字臂章的北伐军士兵,甚至有十西五岁的少年,胸前别着的学生证上写着“汤阴县立中学”。每个魂魄脱困时都在喊同一句话,声音越来越齐,越来越响,最终汇聚成让天地变色的战吼:“还我河山!”
张九爷再也忍不住,墨斗线轴“当啷”落地,老匠人抹着泪笑:“七十年了,咱守的不是灯,是人心啊……”赵守义背过身去,军刀刀柄的“精忠”二字被泪水打湿,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叶红妆的银哨吹出《忠烈颂》,符纸化作蝴蝶落在每个战魂肩上,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痛彻心扉的一次,用符术送英灵归位。
天枢殿的冰层开始融化,露出地面刻着的完整北斗阵。小顺子看见归藏鼎残片正在与天枢战幡的旧址共鸣,三十六具背嵬军骸骨的手同时指向他后颈的图腾——原来所谓“灯芯宿主”,从来不是牺牲,而是让每个中原人都能成为点燃战幡的火。
“孩子,该回家了。”王老汉的魂魄轻轻按在他肩头,光点渗入他后颈的图腾,“当年你娘把残片留给你,不是让你当灯芯,是让你记住——这盏灯,从来都在咱们骨头里烧着,鬼子灭不了,邪术困不住。”
镜花宫的巫女突然从祭坛阴影里冲出,她的樱花长袍己被战幡光芒灼穿,露出底下绣满北斗图腾的内衬:“你以为唤醒战幡就赢了?天枢战幡的幡魂……”话未说完,归藏鼎残片突然飞回小顺子掌心,残片上的纹路与他后颈图腾重合,竟在巫女胸前映出“灯芯己燃,忠魂不熄”八个血字。
巫女倒地前,惊恐地看着旗面岳飞虚影:“为什么……你们的忠魂,过了八百年还在烧?”
岳飞的虚影抬手,铁枪指向终南山外的中原大地:“因为这片土地上,永远有冻死不拆屋的兵,有饿死不掳掠的民,有明知灯尽却还要添油的守灯人。”他转身望向小顺子,眼中是八百年未灭的火光,“孩子,战幡的灯芯,从来不是某个人的生魂,是千万人代代相传的‘忠’。”
雪停了,天枢殿的飞檐上,冰棱融化的水滴在“精忠报国”的残碑上,溅起细小的金光。小顺子摸着后颈的图腾,发现它不再是印记,而是一团温暖的光,就像母亲当年煤油灯下的光晕,就像王老汉擦了三十年的“精忠报国”匾额,就像每个中原人心里,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种。
归藏鼎残片轻轻震动,映出远方鬼市的引魂灯全亮了。那些用岳家军骨灰拌桐油点的灯,那些守灯人用生魂续的灯,此刻连成一片光海,从终南山到朱仙镇,从黄河到长江,照亮了所有被樱花咒侵蚀过的土地。
叶红妆捡起地上的银铃,发现每枚铃铛上都刻了新的名字——都是方才显形的守灯人。她轻声说:“下一站,该去南京雨花台了,那里的衣冠冢下,还埋着背嵬军最后一面‘尽忠战幡’。”
赵守义重新系紧刀鞘,看着天枢殿外初晴的天空:“听说雨花台的梅花开了,等咱们把战幡接上,就在梅树下摆个最热闹的鬼市,让八百年的英魂看看,咱们没让他们的血白流。”
小顺子抱着归藏鼎残片,感觉掌心的温度传到了心里。他知道,前方还有镜花宫的余孽,还有未归位的战幡,还有需要守护的守灯人。但此刻,他后颈的光,怀里的残片,还有旗面上永不褪色的“岳”字,都在告诉他同一句话——忠魂所至,万邪皆摧,这盏烧了八百年的灯,只要还有一个中原人在,就永远不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