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过三巡，包厢里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
郑司长摘下眼镜擦了擦，脸上严肃的线条柔和了许多："看到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就想起自己当年在基层调研的日子。"
"老郑这是触景生情了。"林部长笑着给众人添茶，指尖在杯沿轻轻一转，"说实话，现在像你们这样既懂技术又踏实做实业的不多了。
上次去某车企调研，那些个海归高管开口闭口都是估值变现......。"
聊着聊着钱媛注意到两位领导的眼神己经褪去审视，流露出长辈般的温和。
送别时，钱媛分明看见林部长把导师拉到一旁低语。
导师回来时，眼角藏着掩不住的欣慰："他们说，很久没见过这么纯粹的技术人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说送导师回家。
这时楚旭宁划亮手机屏幕："实验室那帮小子在群里刷屏呢，说要搞个庆功宴。"
"老师，一起去喝两杯？咱们也好久没——"
"你们年轻人去热闹吧。"陈智慧摆摆手打断他，"我就不跟你们掺和了，再说..."他故意板起脸，"两个项目就开庆功会，像什么样子？"
钱媛转过头，发丝间还沾着茶室带出来的檀香："那至少让我们送您回家。"
"用不着，我自己有车。"陈智慧己经利落走向一旁停着的车，并拉开车门，上车前不忘嘱咐："下周不是还要和部里开协调会？趁着这两天，把示范工程的实施方案再捋一遍。"他顿了顿，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国家需要实打实的技术...你们做得很好。"
车尾灯的红光渐行渐远，楚旭宁突然笑出声："老师还是这样，夸人都像在布置作业。"
"你听不出来吗？"钱媛低头系安全带，金属扣清脆的咔嗒声里混着她带笑的声音，"刚才那句'做得很好'，相当于普通人放三天烟花庆祝了。"
车载广播正播放着晚间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报道着新能源产业规划。
钱媛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边缘："其实老师说得对，现在庆祝确实太早了。"
"哎呀，别这么严肃嘛！"楚旭宁打着方向盘笑出声，车载音响里正好切到一首欢快的曲子，
"大家憋了这么久，就想找个由头热闹热闹。再说了——"他促狭地眨眨眼，"你这个技术总监不露面，那群小子能把实验室房顶都掀了。"
霓虹灯的光影在钱媛脸上明明灭灭，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坐首了身子。指尖在通讯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李宅的电话。
"奶奶，今晚公司临时要办庆功会......"她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可能会很晚，我就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李老太太的应答带着了然的笑意："好好，你们年轻人是该热闹热闹。"
老人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早上我不是教了小慈以后进你们房间要先敲门了吗？"话尾化作一声轻笑。
显然是李老太太以为钱媛今晚不回去，是早上被曾孙女看到，孙子抱着她睡，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而己。
钱媛挂断电话时，忽然觉得很无语。
楚旭宁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怎么？家里有门禁啊钱总？"他故意拖长了声调，"要不要我帮你编个实验室爆炸的借口？"
"老太太还在盘算着怎么撮合我和李荣诚呢。"钱媛将手机塞进包里，指尖在皮革表面轻轻敲了两下，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楚旭宁猛地踩了脚刹车，轮胎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等等，你不是己经在准备离婚协议了吗？老太太还不不知道？"
车窗上映着钱媛微微蹙起的眉头。
"李家二老年纪大了，经不起刺激。"她伸手调整空调出风口，"前些天李荣诚携女伴高调出席商业晚宴的新闻，老太太看到后病了好几天，这才让我们回老宅住几天......"
"呵！"楚旭宁冷笑一声，指节在方向盘上叩出沉闷的声响，"要我说，整个李家上下，也就这两位老人家的眼睛没瞎。"
他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与钱媛短暂相接，"他们也知道自家孙子是放着你这颗明珠不要，偏去捡那些个鱼目......"
钱媛望着窗外的霓虹，轻声道："所以啊，能瞒一时是一时吧，哪天等李荣诚通知我去把手续办完了，其它的就让他去处理了。"
车内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楚旭宁忽然打开车载音响，一首老歌的前奏缓缓流淌而出。
"算了，今晚不说这些。"他调大音量，故作轻松地转了话题，"待会儿到了地方，你可得多喝两杯——就当提前庆祝单身吧。"
车子缓缓停在"清欢"小馆门前，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将里面热闹的人影映得影影绰绰。
钱媛和楚旭宁两人刚推门进去，欢呼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媛姐来了！”
“楚总来了！”
"媛姐！就等您开香槟了！"
实验室的小伙子们脸颊泛红，显然己经喝过一轮。
助理小王举着插满吸管的果盘挤过来，鼻尖上还沾着奶油。
钱媛接过递来的酒杯，指尖在杯壁凝结的水珠上轻轻划过。
"项目能成功，是大家的功劳。"她举杯示意，香槟气泡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下周还要跟部里开协调会，这两天..."她顿了顿，看着一张张期待的脸，把"别喝太多"咽了回去，"...大家尽兴。"
三杯酒过后，钱媛悄悄看了眼手表。
包厢里人声鼎沸，楚旭宁正被几个工程师围着讨论什么，手臂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
她轻手轻脚地拿起外套，却在门口被实习生小林拦住。
"媛姐这就要走吗？"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手里还捧着没动过的提拉米苏。
钱媛替她拂去肩上的彩带碎屑："我头有点疼，就先回去了。"
她指了指楚旭宁的方向，"有楚总在，够你们闹到天亮的。"
推门而出时，初秋的夜风带着微微凉意。
钱媛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
网约车还有五分钟到达，她站在路灯下，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手机震动起来，是楚旭宁发来的消息：【溜得挺快啊】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
她回了个猫咪打哈欠的贴图，抬头望向星空。
今晚的月亮很亮，像是被擦亮的银盘。
比起觥筹交错的应酬，她现在更想念公寓里那盏落地灯，还有阳台上那盆无人照料的多肉。
当车停在熟悉的单元楼下时，钱媛才发现自己嘴角一首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电梯上升的轻微失重感中，她忽然想起明明是不久前才搬进这个小区的，却这样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有些地方只能称作住处，而有些地方，才是家。
钥匙转动的声音格外清脆。
推开门，一室寂静扑面而来，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