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成了那间酒馆的常客。我们慢慢有了交集,她是个很健谈、很聪明的女人。】
【在与她的交流中,我时常因为自已对于人类知识的匮乏而感到挫败,我们天南海北地畅聊,
她总会因为我不时冒出的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而出声大笑。】
【将我逗弄的面红耳赤后又会跑来哄我,这一度成为她乐此不疲的消遣之一。】
【我们成为了十分要好的……朋友。我以为我跟她会一直如此,可我忘记了,我们本就不同。】
【24/5/566,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
【我有些记不清在听到那句话时我的表情,也许很难看,也许充满笑意。我只记得她笑得很开心,拉着我说了很多话。
几百年的时间里,我早就忘记了她说过什么了,只是下意识地记得她的笑容,明媚而又温暖。
我想,这样就好了,你开心就好了。】
【之后,她拥有了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疼爱她的丈夫以及一双可爱的女儿。
而我,这个躲在暗处的窥伺者,小心翼翼地,靠着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度过了很多很多年。】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我其实恍惚了很久。她的丈夫沾染上了赌博,因为还不上钱,被人打断了双腿,一双女儿也被人拿去抵债了。
而她,在与那些人推搡间摔坏了脑袋,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救助,变得痴傻。
我无法想象,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那段时间里该有多难受。
我迫切地想找到她。】
【第一次,我动用了家里的势力。父母一直对我亲近人类的行为颇有微词,这次,更是大发雷霆。】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找到她,即使永远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
【上帝似乎听到了我的祈祷,将她带到了我的身边。
她……变了很多。
婚姻带来的不幸将她所有的快乐和激情消磨的一干二净,她此刻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
【我不知道从满心欢喜到麻木绝望,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就连我的靠近都会让她感到害怕。】
【她忘记了一切,包括无足轻重的我。】
【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神,让我下意识地选择躲避,甚至于落荒而逃。】
【我找到了她的女儿,将她们带到了她的身边。那个人渣被我亲手割断大动脉,看着他慢慢流尽最后一滴血,在无尽的痛苦中忏悔着自已的罪孽。】
【在家人们的悉心照顾与陪伴下,她糟糕的状态渐渐好转。医生告诉我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完全恢复。
在那段时间里,我总是处于一种期盼又害怕的情绪中,她还记得我吗?
一个突然消失的……朋友。】
【我开始注重自已的衣着,将锋利的指甲修剪的平整,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我告诉自已,不记得了也没关系,那就重新认识一遍,以最好的面貌。】
【遗憾总是贯穿始终,我没有等到她彻底清醒的那一天,那句每天对着镜子演练数十次的‘你好,亚莲娜,我是厄密尼诃,很高兴认识你’最终也没有机会宣之于口。】
【1/1/577,父母对我下了最后通牒,要求我必须立刻回到罗狄格古堡接受家族的审判。
他们对于我此次出格的行为表达了极度的不满,决定剥夺我继承者的身份,削去我的两成力量并强迫我再次沉睡。】
【我的反抗成为了他们佐证我已生出二心的实证,我被迫提前进入了沉睡。】
【无数个日夜过去,我终于挣脱了黑暗,可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血族与人族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被彻底打破,我的父母被猎鬼人杀害,她的一双女儿最终死于血族之手。
我们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敌人。】
【等我风尘仆仆地回到丝兰顿的庄园时,迎接我的并不是她的愤怒,而是她的死亡。】
【在我以为的睡一觉对于她来说已经过去了20年,她苍老了很多很多。】
【3/2/597,我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凉,她穿着一件绿色的针织毛衣坐在壁炉旁发呆,雾蒙蒙的眼睛里是一片无望后的死寂和悲切。
在我刻意加重脚步声后,她终于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像是被安了发条的玩具,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僵硬和迟缓,她注视着我,好似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是一秒,她突然冲我笑了。】
【“厄密尼诃,好久不见。”】
【我也跟着笑,真好,原来她没有忘记我啊。】
【因为能力衰弱的原因,我开始变得十分恐惧阳光并且迫切地需要吸食大量的血液,有时候甚至无差别地攻击自已的同类。而这种情况随着月圆之夜的迫近开始愈演愈烈。】
【害怕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伤害到她,我只好将自已锁在暗室里。可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杀害我父母的猎鬼人循着气息找到了庄园。】
窗外瓢泼大雨敲打着玻璃,发出的声响惊醒了陷入莫名思绪的艾里斯。
昏黄的灯光模糊了他的面容,倚靠在书柜上的男人手指微微蜷缩,合上了手中的书。
“简直……荒诞极了。”
低语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艾里斯只觉得可笑。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让他那张俊美的面容显得格外狰狞。
“厄密尼诃,我那素未谋面的舅舅,真是难以置信,你竟然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很难相信不是吗,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掠夺者为了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学会了压抑自已的本性,克制自已的私欲。
在明知是错误的相遇中,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权力,义无反顾地奔赴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恋。
明知是错误,却心甘情愿。
嘲笑声在某个节点戛然而止,男人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到了一个人,脑海中骤然浮现的笑脸让艾里斯恍惚了一瞬。
窗外雷声滚滚,一道道猛烈的闪电将暗沉无光的天际毫不留情地劈开。瞬息之间,整个天空亮如白昼。将沐浴在光亮下的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照的清清楚楚。
这个刚刚从成年期步入成熟期的骄矜青年头一次生出了迷惘与烦闷。
你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一个人,除非此时此刻的你正在经历跟他一模一样的遭遇。
但人心各有所感,即使是相同的角度,也会有不同的注解。
艾里斯觉得自已才不会跟自已那个愚蠢的舅舅一样,对于自已喜欢的东西他从来都只会选择不择手段地占有。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不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可是,也包括她吗?
艾里斯原本坚定的内心逐渐开始摇摆不定,他开始不确定了。不确定自已的做法所带来的后果是否是自已想要的。
被折断的玫瑰还是自已喜欢的样子吗?
陷入无边思绪的男人下意识地来到了玻璃窗前。
低眉俯视着那片正在被狂风和暴雨侵蚀的玫瑰花田,原本的精致不复存在,只余下混乱与凄惨。
当娇美的花朵沾染上泥土的肮脏时,它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艾里斯湛蓝的眼眸中嫌恶一闪而逝,收回视线后,他再次打开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