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斯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自已血族的身份而受制于人。
从出生开始,与生俱来的强大能力与尊贵身份给予了他无限优越感,他享受着同类的崇拜,也藐视着卑微的人类。
也许,唯一让他受挫的事可能就是在他刚成年时被父母强制要求与雅丽丝特结婚。
那个柔柔弱弱被他轻轻一推就能摔倒的病鬼。
他的妻子应该是强大的、美丽的,就像他钟爱的玫瑰一样,明艳且热烈,于荆棘之上,纵情绽放。
他厌烦于她的矫情哀伤,所以极其热衷于做一些让雅丽丝特讨厌的事。
让她在家宴上出丑被母亲责罚,而无动于衷。
让她喝下下等人的血液,看着她痛苦落泪。
让她………死去。
躺在棺材中的男人长相俊美,五官深邃且立体,修长优雅的身材被掩藏在华美锦服之下,冷峻的面容呈现病态的惨白。
艾里斯双眼紧闭,交叠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枚银戒。
回忆似牢笼,将他束缚于其中。
他狼狈不堪却无能为力。
是他亲手杀了雅丽丝特,双手贯穿心脏,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
他仍然记得女人死前有些哀怨又有些解脱的神情。
但他并不觉得自已做错了什么,高贵的血族不应该对自已的食物产生怜悯,共情了不该共情的,雅丽丝特必须死。
他想,那个已经身处地狱的可怜女人此刻一定追悔莫及,为她那多余且泛滥的爱心。
当然,他其实应该感谢雅丽丝特,让他与莉莉安娜相遇,让他得以邂逅此生唯一的挚爱。
看在二人相识几百年的情分上,艾里斯满足了雅丽丝特想要看一眼海边日出的遗愿。
带着她的眼睛,他来到了一个沿海城镇。
在黑夜里枯坐了一夜,看着天边云卷云舒,海浪拍击礁石,聆听着水浪翻滚的哗啦声。
艾里斯觉得自已的心从没如此恬静过,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雅丽丝特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些离他们如此遥远的事。
比起单调的黑夜,绚丽多彩的白天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雅丽丝特,你看。”
仰躺在礁石上,艾里斯将手中装着雅丽丝特眼睛的玻璃瓶举了起来,他摇了摇里面被浸泡在药水里的双眼,勾了勾嘴角。
“哎呀,忘记你已经死了。”
凌晨五点钟,那抹温柔的亮色开始若隐若现。
隐匿在阴影里的男人望着那片迤逦绝伦的天际,流光溢彩的色彩映照在那双湛蓝的眸子里,原本的冷硬散去,温柔悄悄溜了进去。
“原来这就是你不厌其烦提起的日出啊。”
“真傻,忘记自已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了吗?”
艾里斯低头看着自已不慎被阳光撩过的手指,上面已经布满了斑斑驳驳的红印,不痛但很丑。
“雅丽丝特,如你所愿。”
将手中的瓶子投入一望无际的海里,看着她被海浪裹挟着奔涌向前直至消失不见后,艾里斯戴起了围帽。
黑色的袍子将他整个人遮挡的严严实实,艾里斯提步朝着远方走去。
穿梭在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之中,周围人的打量与交谈声让艾里斯心中的不耐和厌烦不断堆叠,他觉得自已必须找个没人的角落单独呆会儿,不然他可就保证不了这些聒噪的人类还能不能活着了。
闪身进入一个暗巷,艾里斯倚靠着墙面假寐。
炙热的阳光对于他来说依然是畏惧的,虽然他已经强大到可以在白天里行走。
“哥哥,你不舒服吗?”
衣袍被人轻轻拉扯,艾里斯不耐地睁开了眼。
在他的脚边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孩正蹲在地上仰着头无辜地望着自已。
浑身脏兮兮的,似是在泥地里滚过一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艾里斯掩住口鼻,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滚远点,小孩儿。”
由于嗅觉过于灵敏,艾里斯觉得自已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
可恶的脏臭小孩!
恶狠狠地瞪了眼他,艾里斯正要大踏步离开时,那个小孩又紧贴了上来。
“哥哥,我饿,可以给我点吃的吗?”
看这架势,是讹上他了。
艾里斯磨了磨牙,都快被气笑了。
觉得自已好欺负是吗?
很可惜,你找错了猎物。
“小孩儿,找死吗?”
捏住他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艾里斯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喂,你在干嘛!打小孩是犯法的,放下他。”
清丽婉转的女声从背后响起,艾里斯闻到了一股极其香甜的味道。
眯了眯眼,转头看向来人,男人呆愣在原地。
朦胧的光影里,女人身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裙,风吻过她的她的长发,翻飞的裙摆似展翅的蝴蝶,飘逸而又美丽。
即使是一个隐隐绰绰的轮廓依然让青年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待终于看清她的面容,艾里斯浑身忍不住发起抖来。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让他险些维持不住原形。
他的血液,他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向他清晰地传达着他们的渴望。
他要得到她。
“我已经报警了,先生。”
其实只是想吓唬他的说辞,丝兰顿的警察绝对不会为了一个流浪儿浪费警力的。
莉莉安娜警惕地看着不远处被一身黑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人,一米九的身高压迫感十足,让她有些不安地握紧了拳头。
放下手中不停挣扎的破小孩,艾里斯顺了顺有些皱褶的衣袍后,拉下了围帽。
“小姐,我没有恶意。”
“这个可怜的孩子刚刚昏过去了,我只是在救他而已。”
举起双手,艾里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小先生,你说对吗?”
蓝眸紧紧盯着坐在地上的小孩,艾里斯手指微动。
微弱的血液悄无声息从他的指尖弹出,精准地融到了小孩的眼睛里。
下一秒,男孩双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小姐,他又昏倒了。这可怎么办,也不知道他的家人现在在哪里。”
忍着恶心蹲下身将人抱了起来,艾里斯抬眸看向女人。
莉莉安娜迟疑地上前了两步,待看清男孩的面容时,她轻声说道:
“他的父母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了然的点了点头,艾里斯没有接话。
他对于这臭小孩可一点都不感兴趣,而他感兴趣的人接下来的话则正中他的下怀。
“我的花店就在这条巷子的尽头,麻烦先生把他抱过去可以吗?”
“乐意效劳,小姐。”
艾里斯笑着点了点头。
莉莉安娜的花店开在一个稍显偏僻的角落里,二层式的独栋房子,从外面看只让人觉得普通且破旧。
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家花店,因为它的外表。
跟随着女人进入室内,艾里斯连忙将怀里的小孩放在一旁的休息椅上。
深深舒了口气的艾里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内心突然升腾起了一股雀跃。
她很喜欢玫瑰花吗?
满室不同品种的玫瑰花竞相开放,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这并不像一个简单的花店,更像是专门为种植玫瑰的基地。
沿着通往二楼的楼梯,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在了沿途的弗洛伊德玫瑰上,温柔而梦幻。
而弗洛伊德玫瑰的花语是:你漫不经心地穿梭于我的梦境,使我的心变成了充满芬芳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