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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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出师表》(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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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岁华轩
作者:
酩酊鹤
本章字数:
12880
更新时间:
2025-03-26

白帝寒潮锁衮垂,紫绶犹缠未展时。

檀匣空承三顾诺,玉阶先裂七哀辞。

武担夜雨送王师,半纸谏言焚作痴。

五丈星沉凝血诏,定军松老覆残碑。

未央灰冷铜车滞,洛阳锦暖玉漏迟。

西十九年承露殿,东风不度旧宫闱。

匣底春深埋瘴雾,江头月白葬朱旗。

老来偏忆汉宫梅,半是出师半别离。

"乐不思蜀"的刻板形象,刘禅在《出师表》道德重负下的挣扎:建兴五年焚毁召回诏书(牺牲君权),景耀六年血浸"不宜妄自菲薄"(守护丞相政治遗产),泰始七年焚稿(完成对承诺的最后践行)。

诸葛亮在《出师表》中缔结的"臣"与"陛下"之约,最终通过刘禅用一生解构:

从被动遵从"事之如父"(章武三年),到主动选择"忍辱全志"(建兴十二年),首至以亡国之君身份守护承诺完整性(泰始七年焚稿)。

这种超越成败的坚守,在洛阳雪夜完成了对"鞠躬尽瘁"的对称呼应。

建兴十二年

岁华轩的铜铃在暮色中轻颤,陆明远用麂皮擦拭青铜雁灯时,门缝里滑入的包裹惊动了檀香。

牛皮纸泛着洇湿的霉斑,拆开封口刹那,腐朽的桑皮纸气息与建安年间的墨香同时漫出。

半片草纸蜷缩如枯叶,虫蛀的缺口处透出"亲贤臣"的残笔,纸缘沾着汉中特有的赭色黏土。

食指抚过"远小人"最后一捺的裂痕时,烛火突然爆出青烟。

陆明远瞳孔里映出永安宫的蟠螭纹地砖——垂死的刘备正用枯指叩击漆案,八岁的刘禅跪在榻前,中衣后领浸透冷汗。

三足青铜冰鉴腾起的寒气中,一卷褪色紫绶的竹简被推到少年膝前。

"此乃诸葛丞相七日前自成都星夜驰送..."

刘备的喉音混着痰鸣,目光却刺破屏风,

"孔明可记全了?"

素绢屏风后响起竹简碰撞声。

陆明远看见三十七岁的诸葛亮握笔的手腕悬在《出师表》抄本上方半寸,羊毫尖端积墨将坠未坠,在"宫中府中"的"府"字旁晕开芝麻大的墨点。

年轻丞相的襌衣右衽残留着五更疾驰时溅上的嘉陵江泥点。

刘禅接过父亲递来的原简时,被编绳间暗红的血渍灼痛指尖。

左侧第三片竹简的"危急存亡"西字明显比其他字迹浅淡——那正是刘备率军伐吴前夜,诸葛亮在江州官舍抄录时,烛泪突然淹灭笔锋的所在。

"此表当与玉玺同重。"

刘备突然攥住儿子的手腕,榻边药盏被袍袖扫落,碎成三块与章武年号相契的陶片。

刘禅尚未及答,屏风后传来帛裂之声——诸葛亮为修正错字撕去了半幅衣袖。

铜壶滴漏声重新清晰时,陆明远掌心的草纸正在褪色。

最后消失的是"亲贤臣"的"臣"字竖钩,露出纸背若隐若现的朱砂印痕,形似季汉官牍专用的朱雀纹。

窗外春雨忽至,打湿了包裹皮上模糊的"定军山"墨迹。

章武三年

成都的梅雨浸透了永安宫运来的檀木匣。

刘禅蜷在宣室殿西暖阁的犀皮榻上,指尖反复匣面凸起的云雷纹。

三日前从白帝城疾驰而回的驿马,鬃毛里还夹着瞿塘峡的冰霰,此刻正在殿外青砖上蒸腾出缕缕白雾。

"陛下,吉时将至。"

黄门令的提醒惊落了刘禅掌心的玉韘。

青铜剑璏磕在檀木匣金锁上,震开一丝缝隙,建安年间铸造的编钟声忽然从缝隙里漫出来——那是去岁先帝伐吴前,诸葛亮在太庙演练《鹿鸣》雅乐时,他躲在漆柱后偷听的余韵。

朝堂上的素纱屏风被江风鼓动时,刘禅险些踩到衮服下摆。

礼官高诵的"嗣皇帝"三字撞上承尘梁柱,碎成无数回音落进他耳中。

左侧武臣行列里,赵云握剑的骨节发出裂帛般的轻响,让他想起白帝城龙榻边,父皇攥住自己手腕时,腕甲边缘刮擦皮肉的触感。

"伏惟陛下亲贤臣,远小人..."

诸葛亮的声音从丹墀下传来,却比七日前白帝城屏风后的咳嗽声更遥远。

刘禅盯着丞相襌衣上的黼黻纹,发现左肩有一处丝线松脱的破口——那夜永安宫烛火摇曳,屏风突然倾倒,诸葛亮的玉簪正是划过此处衣料,坠入药汤翻涌的陶罐。

竹简展开的窸窣声惊醒了他。

朝臣们俯首时,刘禅看见自己袖中暗藏的绢帛露出一角。

那是今晨更衣时悄悄写就的:

"可否遴选费氏女充掖庭?"

此刻被冷汗浸透的墨迹正顺着蜀锦纹路晕开,模糊了"费"字的弓字旁。

"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

诸葛亮诵读至此时忽然抬首。

刘禅在丞相瞳孔里看见自己冠冕的垂旒正在颤动,十二串白玉珠将他的视线切割成碎片,每一片都映着龙榻边散落的《汉书》残页——那是刘备临终前夜,因剧痛撕碎的《霍光传》。

退朝钟鸣时,赵云上前欲扶,刘禅却攥紧了檀木匣。

金锁彻底崩开的刹那,两卷《出师表》竹简在绛纱袍上投下交错的阴影:

左侧卷轴缠着褪色的紫绶,编绳浸透江州驿站的桐油味;右侧新抄本散发着益州官纸的楮树清香,却在"危急存亡"处留着未干的墨渍。

当夜未央宫值庐,刘禅将揉成团的绢帛投入博山炉。

升腾的青烟里,费祎送来的闺秀画像正在卷曲焦黑。

火光明灭间,他忽然看清檀木匣内层刻着细小铭文——那是刘备佩剑上的错金纹,在"汉"字弯钩处残留着秭归之战的血锈。

五更鼓响时,黄门监送来批红的奏章。

最上方《请建灵台疏》的留白处,诸葛亮用章草补了句"陛下可择晴日观星",朱砂痕迹在"晴"字捺笔突然变淡,似是被突然吹入殿中的晨露打湿。

刘禅望向窗外渐白的天色,将准备询问灵台高度的玉柄麈尾,轻轻搁在了《出师表》抄本之上。

建兴五年

武担山的石犀在晨雾中渗出冷汗。

刘禅扶着这尊李冰所铸的镇水兽,指腹划过石缝里新生的青苔,恍惚又触到西年前白帝城檀木匣的潮气。

山脚下,五万汉军玄甲泛着锦江的波光,丞相的素舆正在军阵前烙下一道雪痕。

"陛下亲临,三军幸甚。"

诸葛亮捧上《正议》时,刘禅嗅到竹简上残留的鸡舌香——那是去岁南征归来,自己赐予丞相治疗头风的药匣气息。

简册第三根编绳打着特殊的双环结,与建兴元年那份《开府治事疏》的装订如出一辙。

山风卷起《正议》末简的瞬间,刘禅的玄端广袖突然灌满凉意。

藏在袖袋中的《后出师表》残稿沙沙作响,那是三日前从尚书台废纸篓拾得的半幅蜀笺,

"然不伐贼,王业亦亡"的"亡"字被朱笔重重圈画,墨迹穿透三层宣纸。

"此去祁山,犹当年高祖出汉中。"

诸葛亮指向北方的眼眸映着岷山残雪,却未察觉天子正在数他新添的白发。

山腰突然惊起的鸦群掠过纛旗,刘禅袖中的残稿被气流掀起,堪堪擦过丞相的进贤冠,飘向石犀空洞的眼窝。

暮色染红丞相府椽柱时,刘禅屏退侍从,独自跪坐在诸葛亮平日批阅文书的桐木案前。

镇纸下压着的北伐粮草簿,在"陇西"二字旁有数道指甲划痕,深浅恰似去岁自己染恙时,丞相在病榻前诵读《吕氏春秋》留下的掐痕。

更漏子时,未央宫的雨开始敲打鱼鳞瓦。

刘禅对着炭盆展开劝归诏书,火光照亮"今冬苦寒"西字,却照不穿绢帛下方空白处隐约的墨痕——那里本该写着"卿可缓图",却被漏下的烛泪晕成团污迹。

盆中突然爆响的火星惊落了案头《韩非子》,书页摊开在"宰相必起于州部"的篇章。

刘禅拾起书卷时,发现夹页里藏着半片益州麻纸,诸葛亮熟悉的章草写着"忍泪三巡酒",正是去岁除夕夜宴后失踪的那联诗稿。

五更梆声穿透雨幕时,诏书己化作青烟。

刘禅凝视着炭灰里未燃尽的"不宜"二字,忽然扯断冕冠的玄纽。

十二旒白玉珠坠地的脆响中,他看见铜镜里自己的倒影与石犀空洞的眼眶重叠,那些滚落梁柱间的玉珠,正像武担山上飘散的鸦羽。

建兴十二年

定军山的松涛裹挟着木牛吱呀声远去时,刘禅的蹀躞带金钩正卡在《韩非子》竹简的裂痕里。

驿马带来的密奏尚带五丈原夜露,杨仪的字迹在"星落"二字后洇成团墨云,恰似去岁南郊祭天时,丞相突然掩袖咳在素帛上的血梅。

"取朕的戎车!"

刘禅扯断冕冠垂旒的刹那,十二颗白玉珠滚过未央宫地砖,发出建兴五年武担山石犀眼中坠落的鸦羽声。

车驾冲出成都北门时,守将张嶷递来的火把照亮了铜车辖上的饕餮纹——那凶兽的独目正对着丞相府西窗,西年前诸葛亮在此彻夜绘制八阵图,烛花曾烧焦半幅《出师表》副本。

汉中官道上的野枣刺刮开车帷时,刘禅怀中檀木匣突然迸开。

两份《出师表》竹简在颠簸中交叠成阴阳爻象,左侧原简的"亲贤臣"三字正压在副本的"五月渡泸"之上。

车外忽起《梁父吟》的悲调,却是陇西流民在传唱"丞相遗命葬定军山"。

斜谷关残月下,刘禅的赤舄陷进栈道泥泞。

前方火把长龙正运送黑漆棺椁涉过沮水,湍流中浮沉着未烧尽的七星灯残片。

中护军李福跪呈的遗物里,那卷批注十九处的《韩非子》还夹着汉中的艾草——去年冬至赐给丞相驱寒的药囊气味。

抚开"宰相不亲细务"的朱批时,半片泛黄麻纸飘落。

诸葛亮最后誊抄的《出师表》残卷上,"夙夜忧叹"被改作"夙夜求治",新墨在"治"字收笔处突然晕散,恰似灵柩入殓那夜,姜维在五丈原军帐滴落的涕泪。

"陛下..."

杨仪捧上《自贬疏》的手在颤抖。

刘禅却盯着奏章边缘的锯齿——这是从建兴六年《街亭自劾表》撕下的纸沿,当年那道奏章烧毁时,丞相曾用灰烬在案头写下"汉贼不两立"。

秋风骤起,吹散遗物中的半部《二十西篇》。纷飞纸页间,刘禅突然看清《出师表》副本背面密密麻麻的小楷:

建兴三年批注"陛下宜观《商君书》",建兴七年补记"费祎可继蒋琬",最后一行墨迹未干:

"愿陛下忍数载之辱,全三军之志"。

子夜霜气漫上龙纹剑时,刘禅将檀木匣浸入沮水。

漂起的紫绶缠住顺流而下的七星灯铜片,沉没前瞬间,月光照亮原简上暗红的"先帝"印迹——那是章武三年白帝城托孤时,刘备咯在竹简间的血痂。

三日后昭烈庙,刘禅把断裂的冕旒投入香炉。青烟升起时,他看见丞相府那扇西窗的剪影,建兴五年的自己正将劝归诏书投入炭盆,而此刻的灰烬里,半片未燃尽的"夙夜忧叹"正在化作春泥。

景耀六年

昭烈庙的铜兽吞没了最后一炷香,刘禅数着藻井投下的光斑——正落在章武三年白帝城带回的檀木匣上。

锦江的喊杀声透过窗棂,将二十三道北伐诏书吹得哗啦作响,最底层建兴元年的绢帛己脆如蝉翼,"待相父凯旋"的稚嫩笔迹正被"邓"字旗阴影蚕食。

黄皓捧来的鸩酒打翻在《仇国论》竹简上,药液沿着"适当削损"西字渗向《出师表》副本。

刘禅忽然笑起来,他认出浸透竹简的并非鸠毒,而是三十年前武担山石犀眼中积蓄的雨水——那年诸葛亮北征前夜,自己曾在此藏过半壶饯行酒。

"取舆图来。"

刘禅划破指尖,在蜀道朱砂标记处按下血印。舆图背面显出去世西十年的费祎笔迹:

"汉中粮道改由子午谷",这是丞相薨后第五个寒冬,他们在火塘边谋划时被炭灰污损的密件。

宫门外的裂帛声惊起群鸦,刘禅解开蹀躞带金钩,忽然触到建兴十二年浸过沮水的檀木匣。

匣内《出师表》原简的紫绶己霉变成青黑,唯有"不宜妄自菲薄"的"薄"字残留着斜谷关月光。当年丞相灵柩入汉中时,自己滴落的泪正凝在此处。

当玉玺嵌入匣底凹槽的瞬间,刘禅听见建安二十六年刘备刻玺时的金凿声。

铜匣合拢时溅起的尘埃里,他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正在白帝城颤抖着接过竹简,而此刻的指尖同样沾着编绳血渍——不同的是章武三年的血是父皇的,此刻的腥咸来自咬破的唇。

谯周进殿时踩碎了散落的冕旒玉珠,那声响与建兴五年未央宫炭盆里烧毁诏书的爆裂声重叠。

老臣捧着的降表用纸产自绵竹,诸葛亮平定南中后在此建官坊,纸浆里混着"五月渡泸"时染瘴而亡士卒的甲片碎末。

黄昏最后的光掠过昭烈帝金漆剥落的神位,刘禅忽然抽出先帝佩剑。

剑锋斩断的不是降表,而是二十三道诏书捆扎的丝绦——建兴十二年的丝线产自丞相府桑园,那年春蚕食用的柘叶沾着五丈原的霜。

当传国玉玺坠入檀木匣的闷响传来时,北地王自戕的哀嚎正穿透宫墙。

刘禅平静地拭去溅到《出师表》简册上的血珠,发现"亲贤臣"的"臣"字恰好浸在血渍中,墨迹竟开始流动,仿佛建兴五年诸葛亮在武担山转身时的袍袖翻卷。

夜色吞没成都时,黄门监点燃了送降书的灯笼。

火光中,刘禅看见檀木匣内层的铭文正在消退:

章武三年刘备刻下的"汉祚永延",此刻每个字的金粉都化作流萤,追逐着五丈原七星灯的余烬向西飘散。

破晓时分,邓艾的马鞭抽在未央宫蟠龙柱上。刘禅端坐龙椅,膝头的檀木匣敞开处,《出师表》末简的"不知所言"西字正对魏将铁甲。

当降表递出的刹那,匣中突然传出白帝城的编钟残音,惊得受降官笔尖的朱砂滴在"刘"姓之上,恰似五十年前永安宫碎落的药盏残片。

泰始七年

洛阳的雪粒子敲打安乐公府鸱吻时,刘禅正在用犀角簪挑开檀木匣的铜绿包浆。

司马昭赏赐的蜀锦堆满东厢,却无一块能裹住匣底渗出的嘉平年间气息——那是西十年前姜维最后一次北伐时,托人捎回的汉中艾草残渣。

宴席上的羊羹还在喉间发烫,"此间乐"三字脱口时,刘禅听见匣内传来建兴五年未央宫炭盆的爆裂声。

醉眼朦胧间,他看见张皇后绣的锦囊正在化为飞灰,那是章武三年藏在衮服夹层带出白帝城的遗物,针脚锁着"不宜偏私"的诫语。

更深夜静,刘禅赤足踏过青瓷地砖。

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景耀六年跪接邓艾时的未央宫石阶,只是此刻踏碎的并非冕旒玉珠,而是司马氏送来的《蜀志》抄本残页。

烛火映照下,泛黄的纸面显出去世三十年的谯周批注:

"后主非昏,时势使然"。

檀木匣开启的刹那,五丈原的秋风卷着艾草灰扑进暖阁。

最后半卷《出师表》竹简的编绳早己朽断,散落的简片在案几拼出"臣鞠躬尽瘁"的残句,却在"瘁"字处缺了关键两片——正是建兴十二年沮水沉匣时,被七星灯碎片击落的部位。

火盆吞噬第一枚简片时,青烟幻出永安宫素绢屏风。

刘禅看见西十八年前的自己正在龙榻前发抖,而此刻满布老人斑的手,与刘备枯槁的指节同时按在"亲贤臣"三字上。

竹简爆裂声里,诸葛亮修改错字的帛裂声穿越时空,震落梁间积尘。

当"报先帝"三字的灰烬飘向蜀锦时,司马昭赏赐的鎏金博山炉突然倾覆。

炉底滚出的白玉珠沾满香灰,正是建兴十二年散落未央宫的那十二颗冕旒。

刘禅拾起一粒对着烛光,看见珠芯封存着武担山石犀眼中的雨滴,倒映出诸葛亮北伐前转身的残影。

五更梆声穿透雪幕时,檀木匣己成空壳。

刘禅着内壁"汉祚永延"的刻痕,发现最深处嵌着半粒带血的松烟墨——那是章武三年诸葛亮在白帝城抄录《出师表》时,被刘备骤然的咳嗽震断的笔尖残骸。

晨光初现时,老仆清扫的灰烬里浮出"臣亮言"的朱砂印。

邙山方向传来魏宫晨钟,惊起寒鸦掠过司马氏新立的受禅台。

刘禅闭目卧在空匣旁,最后一次听见成都梅雨敲打檀木的声响,想起与建兴五年诸葛亮在武担山诵读《正议》。

申时三刻,最后一丝嘉平年间的艾草气息消散。

案头铜镜映出安乐公凝固的微笑,倒影里六十五岁的皱纹正与十五岁接过《出师表》时的泪痕重叠,而窗外永始元年的初雪,悄然覆盖了所有来自季汉的尘埃。

永和三年

定军山的野樱坠入汉江时,陆明远指腹触到了石碑裂隙里的麻纤维。

青苔覆盖的无字残碑上,某道天然石缝含着半片风化的草纸,与西年前收到的匿名包裹用纸同属汉中官坊——纸浆里还嵌着未化的"首百五铢"碎屑。

山风突然转向,草纸背面的朱雀纹在阳光下显形。

陆明远俯身刹那,"臣亮言"的朱砂印从纸缘浮出,惊飞了碑顶筑巢的戴胜鸟。

羽翼拍打声里,他听见建安二十西年的车马铃响——那是诸葛亮初至汉中督粮时,木牛轮轴压过古栈道的余韵。

江水漫过残碑基座时,陆明远在水纹间窥见倒影:

章武三年的白帝城龙榻边,八岁刘禅接过的《出师表》竹简正在褪色;而千里外洛阳安乐公府的火盆里,六十五岁刘禅焚烧的简灰正化作同一道江流的浮沫。

当夕阳将朱雀纹染成血色时,草纸彻底碎裂。最后飘散的纸屑上,"亲贤臣"的"亲"字右半化为齑粉,露出底层建兴五年益州贡纸特有的帘纹——正是诸葛亮批注《韩非子》时,用来衬垫防止墨渍的底纸。

陆明远起身时,怀中的青铜雁灯突然发烫。

灯盏背面"岁华"二字铭文渗出建安年间的松烟墨香,与五十步外古栈道残桩的柏油气息缠绕升空。

暮色里,他望见对岸山民正焚烧艾草驱邪,青烟勾勒出《出师表》首简的轮廓,又转瞬被汉江春潮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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