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段记忆，已经过去六年了。
然而至今想起来，仍栩栩如生的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当时少年背光而站，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穿了身黑色的休闲裤，上身是件黑色冲锋衣，敞着怀，透着里面白色的t恤。
见他来了，洛思言的神经一松，手里的烛台随之砸落到地面。
那一刻，她竟然闻到了这土地庙里的灰尘味与残余不多的陈旧香火味。
安人心脾。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男人忽地转身，没等他看清楚人，一阵疾风掠过，少年狠狠一脚踹到他脸上。
破庙内再次响起男人的惨叫。
场面短促地定格了一秒。
洛思言的眼圈红着，她看见少年走到自己面前，眼睛里厚重的阴鸷在刹那消散。
随后，少年把外套脱掉，盖在她脑袋上，哑声说：“乖，哥哥教训坏人。”
洛思言眼前的世界陷入黑暗。
她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皮肉相撞和骨骼断裂的声音，伴随着男人不停的惨叫。
在这个破庙内。
少年用一件外套，为她打造了个安全的角落。
她呼吸终于通畅，随之扑入肺腑、蔓延进四肢百骸的，是外套上少年的味道。
后调是浅淡的柑橘香。
外套很大，兜头而下，将她缩成一团的身体整个包住。
洛思言单薄的小手紧紧抓住外套的衣角。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破庙门口传来焦急的劝告声：“少爷，人快不行了！”
听到这话，洛思言猛地把外套拽了下来。
那个男人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胳膊和腿以一个奇怪的形状，软塌塌地坠着。
显然是断了。
少年白色的t恤沾上泥污，眼底布满杀意。
这一刻，洛思言看到了，刚才出声劝告的，是那个司机叔叔。
司机又说：“我已经报警了，少爷。”
怕他把人打死，洛思言抱着他的外套起身，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在触碰到少年的手掌时，他条件反射的绷紧了身体。
这是一个下意识要还手的行为。
洛思言忽地松开他的手，努力了好几次，才发出干巴巴的声音：“哥...哥哥...陆至哥哥。”
听到她软声软气的呼唤，陆至缓了两秒，似乎是回了神，慢腾腾地撇过脑袋看她。
他眼神逐渐聚焦，洛思言松了口气，再次握住他冰凉宽阔的手掌。
少年眼睛猩红，嘴角抿成直线。
场面定格一秒。
他眼中戾气一点一点散掉，温柔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处理好。”
司机应了个是。
陆至冲司机扔了句话，便把洛思言怀里的外套拿过来，仔细地帮她穿好。
随后，他弯腰抄起她的腿弯，横抱进怀里，大步走出了破庙的门。
破庙十几米外的路上横着陆家的车，车子没有熄火，引擎正发出轰鸣声。
陆至把她放到副驾上，俯身低头帮她系好了安全带，又拿了个颈枕搁在她脖后，以防止碰到她受伤的后脑。
他面色阴沉，一字不吭，洛思言小声问：“陆至哥哥，我们去哪？”
陆至：“医院。”
“......”洛思言觉得身体没有多大问题，“不用的......”
这三个字一出口，少年冷不丁抬了下眼。
洛思言看得真切，她若是敢再多说一个字，少年眼底那被迫束缚住的怪兽又会失控地跑出来。
她立刻住了嘴。
陆至瞳色清冷，嘴角勉强牵了下，转身上了驾驶位。
到北沧医院时，已经晚上八点多。
陆至挂了急诊，一系列检查做完，报告还没拿到手里，洛思穹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灯光刺目到晃眼。
“哥......”洛思言刚喊了一个字，眼前身影一闪，她看见陆至拽着洛思穹的衣襟，粗鲁生硬的把他扔到墙壁上。
人群全都定住了。
洛思言想出口的话全都被堵在喉咙。
安静至极的过道内。
少年嗓音紧绷而低哑：“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洛思穹任他抵着：“是我的错。”
这是洛思言首次看到他们两个动手。
她起身上前，挡在他们两人中间：“哥，陆至哥哥，这只是个意外。”
“洛思言，”陆至眼睛黑漆漆的，嗓音凉到没有温度，“哥哥帮你转学到江宁。”
“......”洛思言很抗拒这个安排，“我不要。”
陆至：“没得商量。”
“......”
僵持了两秒，洛思穹扶着她的肩，上下打量她，见她没什么大碍，身体一放松，整个人忽地坐到地上。
洛思言顿了顿，跟着蹲了下去，她小手摸摸洛思穹通红的眼睛：“哥，我没事的。”
“阿言，”洛思穹盯着她，声音艰涩，“跟你陆至哥哥走吧。”
这话一出，丝丝缕缕的酸涩与钝痛漫布于全身，洛思言的眼周发烫，豆大的泪水失了控一般地砸落。
“哥，”她不安地问，“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洛思穹嘴巴微张，喉结咽了咽。
停顿几秒，他搂着她的肩压进怀里，温柔地说：“不会的，哥不会丢下你的。”
洛思言小声啜泣：“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
洛思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抬眼看着浑身透着冷意的少年。
陆至没回应他的求助。
少年似乎在生气，拿着检验单，转身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时间已晚，三人没回猫儿镇，就近在酒店开了两个房间。
洛思言一直黏着洛思穹，缠着要跟他住。
陆至双手抱臂，凉凉地看她。
过了十几秒，洛思穹扛不住了，他轻咳了声：“阿言，哥去隔壁先洗个澡，你陪你陆至哥哥坐一会。”
说罢，他逃命一样地跑走了。
甚至还贴心的把门从外面带上。
房间里没开电视，也没开空调，安静如雪。
洛思言觑了眼陆至的神色，也有点怕，她磨蹭了会，才慢吞吞走到他身边：“陆至哥哥，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巧了吗不是，”陆至紧紧盯着她，却阴阳怪气地说话，“收到你信息的时候，哥哥的车刚好进了镇子呢。”
洛思言讪讪地点头：“那真的好巧哦。”
“是呢，”陆至嘴角扯了点讥讽的弧度，“更巧的，是看见某个彪到不行的白眼狼，打算弄死自己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