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时宫门轰然开启,那巨大的声响如滚滚闷雷在耳边炸开,冯若瑶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膝盖传来尖锐的刺痛,她静静地听着圣旨。
龙涎香混着晨露的潮气,那带着一丝甜腻与的气息钻进鼻腔,她看见赵启渊的玄色龙纹靴尖在垂落的冕旒后微微发颤。
"冯氏若瑶,勾结外敌意图谋逆,着刑部收押待审。" 金吾卫铁甲碰撞声震得耳膜发痛,那声音仿佛是无数把重锤在耳边敲击,冯若瑶猛地抬头,正撞进帝王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双总在沙盘前与她推演战局的手,此刻正死死攥着龙椅扶手上的鎏金螭首,指节泛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陛下!"她挣开钳制的侍卫,战甲下摆甩出凌厉弧度,风声在耳边呼啸,“臣若有不臣之心,何须等到今日?”额角未愈的箭伤渗出鲜血,那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缓缓滑落,滴在御前白玉阶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冯丞相自丹墀阴影中踱出,苍老声音裹着蛇信般的笑意:"将军莫要忘了,三日前吴贼中军帐里搜出的密信——"他故意拖长的尾音被铁链拖地声截断,冯若瑶己被押着转过九龙照壁。
押送途中,街道两旁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行人投来畏惧又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低低的嗡嗡声。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扑在脸上,带着干涩与粗糙。
刑部大牢的石阶生了青苔,那滑腻的触感让冯若瑶踉跄着摔进腐草堆,腐草散发着刺鼻的霉味,熏得她一阵恶心。
腕间铁铐在石墙上刮出刺目火星,那火花带着灼热的温度,一闪即逝。
隔着三指宽的栅栏,她望见隔壁囚徒蜷缩成团的骸骨,蛆虫正从空荡的眼窝里爬进爬出,那蠕动的画面让人头皮发麻。
"吃饭了。"狱卒将陶碗掷在地上,黍米粥泼出大半,粥溅到地上的声音像是沉闷的鼓点。
冯若瑶盯着碗沿未干的褐色药渍,靴尖将破碗踢到墙角——这是第七次送来掺蒙汗药的吃食。
日复一日,冯若瑶在狱中不断寻找着真相,潮湿空气渗入铠甲裂缝,那冰冷的湿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解下护心镜当刻刀,在墙面划出西道竖痕。
月光从头顶气窗斜切进来,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清冷。
终于摸清狱卒每刻钟巡一次的规律,她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第三夜子时,夜格外寂静,只有偶尔的虫鸣声打破这份宁静。
她用稻草芯蘸着瓦片渗下的雨水,在里衣写下三处粮仓位置——这是吴将军死前吐露的叛军据点。
第七日晨钟敲过三响,钟声悠扬却又带着一丝沉重。
陈御史蟒纹补服上金线晃得牢房骤亮,那刺眼的光芒让她眯了眯眼。
他抬脚碾住冯若瑶散落的发梢:"将军可知谋逆当诛九族?"
"本将父母皆殁于十二年前的渭水之战。"冯若瑶背脊挺得笔首,囚衣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刀疤,那道伤疤仿佛是过去战争的印记,此刻她心中充满了对敌人的仇恨。
“倒是陈大人可知谎报军情该当何罪?”她突然抓起地上霉变的饼渣,“去年腊月幽州雪灾,您呈给陛下的赈灾粮数目,可比实际少了七成。”
狱卒手中火把"啪"地爆了个灯花,陈御史踉跄退后撞上铁栅,腰间鱼袋缠在了生锈锁链上。
冯若瑶趁机逼近半步,战甲残片在掌心硌出血痕,那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御史台三月前就该核查兵部武库,大人迟迟未动,可是怕查出那批失踪的玄铁箭镞?”
暗处传来陶罐碎裂声,当值狱卒慌忙垂下头。
陈御史抖着官袍下摆疾步离去时,冯若瑶瞥见他后颈渗出的冷汗在孔雀补子上晕开深色痕迹。
梆子敲过二更,冯若瑶忽然睁眼,那声音像是一种信号,让她警觉起来。
甬道尽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北境斥候踏雪时的动静,那细微的声音让她心跳加速。
一团裹着石子的油纸滚落脚边,展开是半块掰开的胡麻饼——饼心夹着张薄绢,杨侍卫特有的蝇头小楷写着:"证物入宫"。
看到这西个字,她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将薄绢就着月光细看,青砖缝隙突然渗出浑浊泥水,那泥水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远处雷声隐隐,暴雨要来了。
冯若瑶将薄绢塞进护腕夹层,指尖沾着牢房青苔在稻草上勾画。
杨侍卫冒险传递的"证物入宫"西字,像北疆突袭战前的狼烟烽火。
她忽然按住左肋未愈的刀伤——这是半月前替赵启渊挡刺客留下的,那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她想起了当时的惊险。
腐草堆突然翻动,两只灰鼠窜过积水坑,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皱了皱眉头。
冯若瑶盯着水面倒影里浮动的气窗铁栏,数到第三十滴水珠坠落时,猛地将额头撞向石墙,那撞击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响亮。
"来人!"她蜷缩成虾米状,牙齿咬破舌尖渗出鲜血,那血腥的味道在口中弥漫,“我的眼睛......”
铁链拖地声骤响。
当值狱卒骂骂咧咧举着火把冲进来,腰间铜钥匙撞在包浆的木栅栏上,那清脆的撞击声让她紧张起来。
冯若瑶透过指缝看见对方靴筒沾着紫檀屑——这是丞相府书房特有的木料。
"装什么死!"狱卒抬脚要踹,突然被拽住裤腿。
冯若瑶顺势滚到他脚下,后脑勺精准磕在对方腰牌边缘。
鎏金铜牌翻起时,借着火光瞥见内侧蚀刻的蛇形暗纹。
这是三年前剿灭西戎残部缴获的密令纹样。
"官爷......"她揪住狱卒皂色裤脚剧烈喘息,“水......”
"晦气!"狱卒后退时腰带擦过冯若瑶肩甲,藏在护肩里的半截断箭突然滑落。
这是吴将军临终前塞给她的玄铁箭镞,此刻正映出铜牌内侧细如发丝的划痕——与兵部武库账册上的伪造墨迹如出一辙。
冯若瑶瞳孔骤缩,心中一阵震惊,原来这背后的阴谋如此复杂。
那夜赵启渊在御书房摔碎茶盏,墨汁溅到军械图时曾说:"墨中掺了西域松胶,遇热会显蛇纹。"牢房阴风卷着火把噼啪作响,铜牌在明灭光影里泛着诡异青芒。
冯若瑶突然松开手,任由狱卒踹在肩头。
后背着地瞬间,她摸到昨日陈御史掉落的一粒玛瑙纽扣——孔雀补子官服特有的七窍玲珑扣。
三更梆子响到第二声,冯若瑶将断箭尖端抵在掌心。
血珠滴在霉变的饼渣上,渐渐洇出蛇形纹路。
这是冯丞相最爱的双头蛇徽记,十年前他督办西境军务时就爱在密函盖此印。
"原来玄铁箭镞失窃案,从头到尾都是监守自盗。"她蘸血在墙砖划出三道交错弧线,突然想起去年腊月幽州雪灾。
那些本该送往灾区的粮车,车辙印里嵌着的正是这种西域松胶。
暴雨拍打气窗的声音忽然变得规律,那密集的雨点声仿佛是战鼓在敲响。
冯若瑶摸到石缝渗水形成的"冯"字水痕。
她将染血的稻草芯折成箭矢形状,轻轻卡进墙砖缝隙。
明日朝会,该有人尝尝被自己毒箭反噬的滋味了。
甬道尽头传来盔甲碰撞声,火把将守狱金吾卫的影子拉长投在渗水墙面上。
冯若瑶望着摇曳黑影轻笑出声,惊得隔壁骸骨眼眶里的蛆虫簌簌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