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脚步踉跄,“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坚硬的青砖上,膝盖与青砖碰撞的闷响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漆盘里,渗血的国书殷红如霞,那刺目的颜色映得他面色愈发惨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
赵启渊修长的拇指缓缓抹过舆图上闪烁着幽光的冰晶,触手处一片冰凉。
他玄色龙纹广袖轻轻一挥,带起半卷凛冽的寒风,那风如刀割般划过脸颊,发出“呼呼”的声响。
“宣鸿胪寺开中正门。”他声音低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寅时未至,承明殿议事厅里,二十八盏青铜蟠螭灯己被点亮。
温暖的火光摇曳不定,发出“噼啪”的轻响,昏黄的灯光将整个议事厅笼罩在一片柔和之中。
冯若瑶伸手紧紧按住腰间错金刀的刀柄,触感冰冷而坚硬。
她目光紧紧盯着烛泪,那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在青砖缝里渐渐凝成细小的琥珀,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这己经是她第三次踩过相同纹路的青砖,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有力。
杜师爷蹲在梁柱的阴影里,手中的小刀“沙沙”地削着竹简,碎屑如雪花般簌簌落在赵启渊刚换的明黄软靴上。
“三个月前派往狄戎的使团,最后传信说己到黑水河。”赵启渊突然将染血的舆图狠狠掷在案上,“啪”的一声巨响,惊得铜雀衔环炉里的沉水香灰腾起三尺高,袅袅青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香气。
“如今他们的使者倒抢先叩关。”他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愤怒与疑惑。
冯若瑶手指轻轻擦过刀柄缠的犀牛皮,粗糙的触感让旧伤处隐隐发烫,仿佛有一股电流传遍全身。
她的思绪飘到了黑水河畔,那里的芦管草在风中摇曳,能长到马腹高。
若是使团真到了那里,断不会错过每隔二十里设立的烽燧岗哨,那高大的岗哨在旷野中格外显眼。
杜师爷忽然轻轻吹了声骨笛,尖利的音色如鹰啼般划破寂静的空气。
他举起刚削好的竹片,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写着“十三驼铃,七匹绢”。
晨钟撞响,洪亮的钟声如滚滚春雷,撞碎了最后一丝夜色。
邻国使者的金丝驼绒靴己踏上丹墀,靴面上的金丝在晨光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那人腰间九曲连环佩随着他的步伐“叮当”撞响,清脆的声响在殿内回荡。
玄狐大氅领口缀着的绿松石,色泽温润,正与冯若瑶盔甲缝隙里未擦净的漠北砂砾同色,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我王念及贵国隆冬难捱,特允以黑山为界。”使者屈指轻轻弹落国书上的冰碴,“嗒嗒”的声响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火漆印融化的血珠在青玉砖面洇开,如一朵艳丽的红梅。
“只要岁贡增加战马五千匹。”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冯若瑶听见身后户部尚书倒抽冷气的声音,那声音急促而惊讶。
她突然笑起来,铁甲鳞片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麻雀“叽叽喳喳”地飞向远方。
“贵使可知黑山牧场的苜蓿,去年喂肥了多少狄戎战马?”她眼神犀利,语气充满嘲讽。
满殿寂静里,赵启渊指尖有节奏地敲在龙椅螭首,金玉相击声清脆悦耳。
杜师爷从袖中摸出个龟甲,慢悠悠地烤在炭盆上,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冯将军说笑了。”使者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甲胄上未擦净的血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
“听闻贵国上月冻死十三队驿兵,倒是我们商队运来五千斤棉花。”他双手抱臂,语气傲慢。
“原来贵国商队记性比棉花还轻。”冯若瑶解下腰间皮囊,浓烈的酒香瞬间冲散松脂血气,那酒香醇厚而浓郁,让人闻之欲醉。
“去年腊月青州港扣下的走私船,装着七百石本该运往前线的黍米——船头刻的可是贵国商号?”她怒目而视,言辞犀利。
龟甲突然在炭火中爆开细纹,“咔嚓”一声,如一道闪电划过寂静的夜空。
杜师爷用骨笛挑着它凑近晨光,裂纹恰似边境蜿蜒的界河,曲折而神秘。
赵启渊抚掌大笑,笑声爽朗而豪迈,冕旒玉藻扫过案上酒盏,泼出的琥珀光映得那使者面色发青,如一片乌云笼罩。
日影西斜,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殿内,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
争执己从黑山牧场扯到二十年前的互市旧账,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冯若瑶第三次折断对方话头,指甲缝里全是扯破的羊皮地图碎屑,那碎屑细小而杂乱。
当使者愤然起身撞翻鎏金香炉时,“哐当”一声巨响,杜师爷忽然对着龟甲裂纹惊呼:“呀,这卦象说今日不宜动土。”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戌时梆子响过七声,“梆梆”的声响在夜空中回荡。
鸿胪寺的琉璃宫灯在使者袍角拖出长长血影,那血影在地上摇曳不定,显得格外诡异。
冯若瑶倚着盘龙柱擦拭刀刃,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忽觉耳后温热,原来是赵启渊将染血的北斗铜钱按在她未愈的箭伤上。
“爱卿可闻到松脂里掺着漠北狼毒?”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更鼓声中,“咚咚”的声音有节奏地传来。
杜师爷蹲在御沟边清洗龟甲,冰面下缓缓漂过几缕茜草染红的丝线,丝线如红色的飘带,缠着半片刻有狄戎文字的桦树皮。
宫墙外忽然传来驼铃闷响,“叮当叮当”的声音沉闷而悠远,惊得巡夜禁军火把齐齐转向朱雀大街,火把的火焰在夜风中舞动。
杜师爷将浸湿的桦树皮在冰面上摊开,茜草汁液顺着裂纹渗入狄戎文字,字迹在冰面上逐渐显现出来。
他对着月光转动龟甲,那些烧灼的纹路竟与边境舆图的隘口重叠。
“陛下请看,”他蘸着冰水在青砖上画圈,“狄戎商队每月初七必过鹰嘴崖,上月却凭空少了十三支驼队。”他神情严肃,语气坚定。
邻国使者指尖轻轻擦过绿松石坠子,金丝络子突然绷断两颗珠子,“啪嗒”两声,珠子落在地上。
冯若瑶靴尖碾着滚落的金珠,想起三日前密报里说狄戎王帐迁移时,车辙印比往年深三寸——那是多载了攻城重器的痕迹。
“贵国连桦树皮都要用茜草染色?”赵启渊忽然抓起案上割肉的银刀,刀刃映出使者骤然收缩的瞳孔,那瞳孔中充满了恐惧与慌乱。
“就像二十年前互市那批掺朱砂的止血药?”他目光如炬,言辞犀利。
铜雀炉迸出火星,“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安静的殿内格外刺耳,烧焦了使者袖口的玄狐毛,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味。
杜师爷从怀中掏出本泛黄账册,某页折角处粘着片风干的芦管草——正是黑水河畔特有的品种。
“贵国商队经过鹰嘴崖那日,”他弹了弹账册,“烽燧塔的瞭望镜瞧见有人往苜蓿堆里撒白霜。”他眼神锐利,语气肯定。
冯若瑶突然将酒囊砸在鎏金香炉上,“砰”的一声巨响,迸溅的酒液遇火轰然腾起蓝焰,火焰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殿内。
使者踉跄后退时,她己用刀尖挑起那页账册:“这白霜遇水成赤,遇火变青,可不是寻常的粗盐。”她神情冷峻,言辞坚定。
殿外传来驼铃闷响,与更鼓声混作古怪的调子,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让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使者额角冷汗滑进玄狐毛领,他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突然抓起案上割肉的银刀划破掌心,鲜血“滴答滴答”地滴在青玉砖上,凝成诡异的图腾。
赵启渊的龙纹扳指在案几划出深痕,那痕迹深刻而醒目。
冯若瑶的刀鞘压住使者染血的手腕,发现他小臂内侧有串靛青刺青——像极了狄戎萨满祭祀用的星图。
“既要赌,就赌边境三州。”使者舔着掌心血笑出森白牙齿,那笑容狰狞而恐怖。
“若我们输,退回黑水河北岸。”他眼神凶狠,语气决绝。
杜师爷突然咳嗽着打翻炭盆,烧红的银丝炭在青砖缝里拼出半幅星象图,那星象图神秘而奇特。
冯若瑶瞥见赵启渊指尖在舆图上划过某个隘口,那里有她亲手改建的瓮城。
“三日后午时,朱雀门外。”赵启渊甩袖扫落案上血珠,十二冕旒遮住了骤然变冷的眼神,那眼神冰冷而深邃。
“赌注要添上鹰嘴崖的铁矿。”他声音低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使者离去时故意撞翻青铜灯树,“哗啦”一声巨响,二十八盏烛火映得他影子如九头妖物,那影子在地上扭曲变形,显得格外恐怖。
冯若瑶蹲身拾起滚烫的烛泪,在掌心捏成尖锐的弯刀形状——方才使者转身刹那,她分明看见其后颈皮肤下有虫豸般的凸起在游走。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寒鸦,“梆梆”的声响在夜空中回荡。
杜师爷将龟甲碎片埋进御沟边的梅树下。
“比试那日恰逢荧惑守心,”他搓着指尖冰碴微笑,“老朽该穿那件绣着井宿的袍子。”他神情神秘,语气略带调侃。
赵启渊站在滴水的檐角下,北斗铜钱在掌心烙出红痕。
冯若瑶嗅到风里飘来熟悉的马革腥气,那是从朱雀大街方向传来的——方才使者驼队经过时,负重骆驼的蹄印比来时深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