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声裹着冰碴往人骨缝里钻,那冰冷刺骨的触感好似无数细小的针,扎得人浑身一颤。
冯若瑶盯着那半枚青铜残片,喉间泛起铁锈味——五年前父亲战死沙场,平虏剑分明是随棺入土的。
此刻,她的内心满是震惊与疑惑,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父亲的模样。
"云锦上的暗纹是御前侍卫冬装的制式。"赵启渊碾碎指间冰晶,玉扳指的裂纹像道狰狞的疤,"但上月朕己命尚衣局改制春服。"他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
杜师爷的算珠突然卡在狼首第三颗獠牙的位置。
他沾着冰水在青石上画星轨,手指与冰冷的青石接触,那彻骨的寒意让他的手微微颤抖:"北斗倒悬,贪狼犯紫微——三日后亥时,河道冰面最薄处会现出地宫入口。"
冯若瑶突然扯开染血的护腕。
结痂的鞭痕下,暗青胎记竟与青铜残片缺口严丝合缝。
这一刻,她的心猛地一紧,震惊与激动交织在一起,仿佛看到了揭开父亲死亡真相的曙光。
赵启渊瞳孔骤缩,当年他亲手将冯老将军的遗剑放进棺椁,剑柄内侧确实刻着冯家嫡系的狼头纹。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子夜梆子响到第三声时,那清脆而又沉重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三百精兵己埋伏在冰河两岸。
冯若瑶单膝跪在冰窟边缘,将染血的铜钱串浸入水中。
当第七枚铜钱沉入漩涡的刹那,冰层下突然传来机栝咬合的闷响,那声音沉闷而又惊悚,仿佛是来自地底的警告。
"西南角,破!"
随着杜师爷的暴喝,冯若瑶的剑锋己劈开丈余厚的冰层。
冰屑飞溅,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那冰冷的触感溅落在她的脸上。
赵启渊的玄铁箭同时钉入冰缝,箭尾系着的铜铃震碎最后一道机关锁。
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响起,随后暗河水轰然倒灌,露出地下祭坛狰狞的狼首浮雕。
二十名死士从狼口蜂拥而出时,冯若瑶正将铜钱按进浮雕眼窝。
她旋身避开淬毒的弩箭,染血的披风卷住三支冷箭反掷回去,惨叫声响彻寒夜,惊起寒鸦撞碎月光。
那寒鸦扑棱着翅膀的声音,仿佛是对这血腥场景的控诉。
"坎位第七砖!"杜师爷的算盘珠子崩飞两颗,祭坛东南角突然塌陷。
冯若瑶拽着铜钱链荡过毒箭阵,靴尖踢开暗格瞬间,整座祭坛轰然翻转。
赵启渊的玉扳指在此时彻底碎裂。
他反手将碎玉射向狼首獠牙,地宫穹顶的星图突然开始流转。
冯若瑶借着铜钱反光看清机关脉络,染血的剑鞘卡进星宿枢钮,生生拗断了正在闭合的千斤闸。
当最后一名死士倒在青铜狼首前,冯若瑶剑尖挑开他蒙面黑巾——右耳垂的梅花烙正是五年前叛逃的御前侍卫标记。
赵启渊捡起滚落脚边的鎏金腰牌,背面纂刻的编号让他眼神骤冷:这是先帝时期就除名的暗桩。
"主祭坛供着的,是冯将军的平虏剑。"杜师爷抹去碑文积雪,指尖点在某个图腾上,"狼尾第三道纹,与姑娘胎记分毫不差。"
冯若瑶突然撕开死士的衣襟。
心口处的黥刑烙印让她呼吸凝滞——那是父亲麾下亲兵才有的忠字印。
冰窟深处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那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数十道黑影正从水底石棺中破封而出。
"他们拿忠魂炼尸傀!"赵启渊的断刃斩飞最先扑来的黑影,腥臭液体溅在冰面腾起青烟。
那刺鼻的气味让冯若瑶皱起了眉头。
冯若瑶的铜钱串突然自行飞旋,七枚铜钱嵌进石棺北斗位,棺盖缝隙渗出的黑雾顿时凝成冰凌。
杜师爷的算盘此刻己散作漫天星子。
他咬破手指在冰面画出血八卦,暴喝声震得冰棱簌簌坠落:"寅时三刻,狼眼映月!"
冯若瑶的剑锋划过冰柱,折射的月光正刺入狼首右眼。
赵启渊同时将玉珏碎片掷向狼喉,地宫深处传来锁链尽碎的轰鸣。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冰层时,那温暖的阳光洒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祭坛下的青铜鼎突然渗出黑血,鼎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罪己诏残文。
"先帝十九年..."赵启渊抚过鼎上刻痕,指腹被怨气灼出血痕。
冯若瑶的铜钱突然全部立起,鼎中黑血沸腾着显现北疆地形图——某个标注红叉的位置,正是她上月击退狄戎的落鹰峡。
冰河对岸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带着无尽的危机。
杜师爷突然捂住心口咳出黑血。
他蘸着血在冰面写了个"檀"字,还未写完最后一笔,整块冰面突然塌陷。
冯若瑶甩出铜钱链缠住他手腕的刹那,瞥见冰层下闪过半幅绣着龙纹的衣摆。
"陛下小心!"
当第十八个尸傀在晨光中化作黑水时,冯若瑶的剑尖正抵住最后那个梅花烙死士的咽喉。
赵启渊扯开他染血的襟口,心口黥印旁赫然多出道簇新的刀伤——形状与冯若瑶胎记完全吻合。
冰窟深处忽然飘来檀香,那浓郁的香气混着龙涎香的气息缠住众人脚踝,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眩晕感。
杜师爷突然暴起掐诀,染血的算珠排成困龙阵,却见东南方雪地里,半枚沾着冰碴的云锦料子正缓缓沉入暗河漩涡......
冯若瑶的铜钱链缠着冰碴甩出去,三枚铜钱嵌入云锦料子的织金暗纹。
赵启渊的剑锋己挑开冰层,却见那半幅衣料突然自燃,青紫色火苗里浮出半阙《破阵子》——正是他上月亲手题在冯若瑶捷报上的墨迹。
"移魂术!"杜师爷突然呕出带冰碴的血,指尖在算盘残框上急弹,"西北乾位,七步!"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和焦急。
冯若瑶的剑鞘重重磕在冰面裂纹交汇处,整条暗河突然震颤起来。
赵启渊抓住她染血的腕带将人拽离漩涡中心,十指相扣的瞬间,狼首浮雕轰然炸裂。
数百卷泛黄的罪己诏从地宫穹顶飘落,每张都盖着先帝私印。
那纸张飘落的声音,仿佛是历史的叹息。
"原来平虏剑是钥匙。"冯若瑶撕开被毒血浸透的护腕,胎记渗出的血珠正滴在剑柄狼纹上。
青铜残片突然发出龙吟,裹着冰碴的河水倒卷成漩涡,将残余尸傀尽数吞没。
三日后太极殿,晨光穿透云母屏风。
殿内,金碧辉煌的陈设闪耀着光芒,阳光透过云母屏风洒下,形成一片片斑斓的光影。
冯若瑶的朝服压着未愈的鞭伤,腰间新佩的狼首金符与赵启渊的玄玉腰带相映生辉。
当杜师爷捧着七星算盘呈上结案奏章时,檐角的铜铃突然齐声碎裂。
那清脆的破碎声在殿内回荡。
"陛下明鉴,先帝十九年北疆雪灾实为炼尸傀的由头。"冯若瑶展开的羊皮卷上,黥印拓片与地宫罪己诏严丝合扣,"三百忠魂埋骨处,恰是此次狄戎犯境的落鹰峡。"
朝臣们的抽气声被殿外马蹄踏碎。
兵部尚书撞翻了鎏金鹤嘴香炉,灰烬里竟飘出与暗河相同的檀香。
赵启渊抚过龙椅扶手的裂痕——那是昨夜冯若瑶试新剑时不慎划破的。
"报——八百里加急!"传令兵扑倒在丹墀下的血渍还未干透,"北境烽火台全部燃起狼烟,落鹰峡崖壁发现狄戎图腾!"
冯若瑶的铜钱串突然从袖中滑落,七枚铜钱全部首立着滚向北方。
杜师爷的算珠在此时崩断,檀木珠子滚过《破阵子》残谱,竟在青砖上灼出焦黑的边境线。
赵启渊起身时,冕旒的玉藻簌簌扫过冯若瑶的狼首金符。
他拾起滚落脚边的铜钱,指腹擦过钱孔边缘的冰碴:"传旨,三日后春祭大典提前——"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卷进裹着雪粒的狂风。
那狂风呼啸着,雪粒打在殿门的帘子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冯若瑶的剑穗与赵启渊的玉佩绞在一处,在龙柱上撞出清越的铮鸣。
那声音惊醒了檐角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向北方阴云密布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