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本来不是大户，也不是当地人，定居此地是靠祖宗做生意买的小八斗，那是命根子，要是卖了，吃饭都成问题。
咋办呢？
邻居的话也不能说都是大粪，臭不可闻，里面，也有一些借鉴的地方，譬如，人重要，还是田地重要，就值得掂量。
还是人重要，要是老头子好了，就好了。
杨雪萍的妈知道，自家老头子，也是打架咬几巴，也是狠吊。
她回忆着，那时候，小孩子还小，自己还在月地里，不能下田，可是，又到了插秧季节，他们家有什么，就是一个小八斗，一家人吃饭，全靠着这点田地了。
我们这个地方，虽说有灌河，但是，那个时候，灌河不是河，就是灾星河，为啥？用水时，灌河的水要么枯竭，要么就根本弄不上来，都随着昼夜溜走了。
那个孔子，真他妈的恐子，说的话就像唱歌，什么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杨腊红说，是洪海说的，说这个老头子，没事时就到处闲逛，走一路，感慨一路，还说，曾经到过我们大别山。
到过大别山，你说的，真是的还是假的，是不是，你也是俺那地方那个过阴的骗子？
不是的，洪海说，我读私塾时，教书先生说的，说有一个成语，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这儿。
那你说说。
那时候，住在洪海家后面住院下面的地下室里，他好着呢，怕我孤独，就给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听着，还蛮新鲜的，有味道。
啥故事，什么成语？
就是什么味精的故事。
不是，蔡开牛站起来说，哎，什么素质！那叫“不敢问津”，不是什么味精，还狐狸精呢，我看呀，杨腊红就是再者说自己的小时候，转移注意力，让我们同情她，得到宽大处理。
好像吴成友也知道，他皱皱眉头，站起来，还举起手说，庭长，不是“不敢问津”，也不是味精，狐狸精，是“子路问津”。
这个吴成友，家里那么穷，有没有读过私塾，咋知道？
吃饭时，陆诗雨带着疑问，问石华。
石华说，有一次，我们打游击到达传店，那地方有一座桥，是拱桥，很高，十分美，我们站在桥上，吴成友说，这座桥，听他爹活着时说，年代很久远了，可以跟什么地方的赵州桥有一比，是我们省第一大拱桥，还说，有个读书人，整天在这上面读《论语》，后来，考上了进士，还高中第一榜第西名，后来，晋升到翰林院编修，很大的官了。
那时候，我是政委，他是队长，我就认为有必要让他知道一些知识，石华说，我就背诵了一段《论语.微子》中的一段：“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
子路问津？陆诗雨说，这不是在我们大别山，就是在信阳吗？
是呀，石华说，因为我是大别山人，在开封，读《论语》，对这一段读的特别多，印象也特别深，所以，干脆就背诵下来了。
陆诗雨心想，这个吴成友，还记得这些，可是，如今，咋变成这样呢？
哎，岁月不饶人呀，石华说，那时候，虽说吴成友吴队长不读书，但是，他练有武功，身手矫健，头脑也特别清醒，反应也快，应对措施也很及时，哎，多少次，我们遇到危险，都是他化险为夷，现在想来，那段生活，刻骨铭心呀。
我也感到奇怪，这么一个人，如今，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为啥？石华，你考虑没有？
咋没考虑？石华说，从把他弄到民政局当副局长，哪天，我都起来很早，没事，我都要散步到他那地方看看，找一找当年的影子，可是，每次，都很失望。
为何？
石华摇头，叹口气说，找不到了，真是时光一去不复返呀。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你知道吗？
石华想了想说，知道，不仅知道，到现在，我都感到奇怪。
什么事儿？
就是听说周维炯被杀害之后，那一天，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们在山洞里，吴成友泪如涌泉，还一边哭泣一边骂，骂什么，我现在己经忘记了，我只知道，他紧紧闭着眼睛。
陆诗雨没说话，石华一惊一乍说，哦，想起来了，他紧紧闭着眼睛，使劲儿垂着岩石，骂着，你瞎吗不知道跑，你瞎吗不知道跑？
说谁？
我当时以为说他自己，感到迷茫，就劝说，吴队长，每次遇到危险，你不都是让我们逃跑吗？还说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逃，不是怕敌人，是我们游击战术，是智慧，你咋这么说呢？
吴队长吸吸几下，忍住哭泣，忽然笑了，指着我们的脸，牙咬着，你你你，说了几遍，指了一圈，突然又放下手臂，哎，都是我们的好同志呀。
他是不是在为周维炯哭泣？陆诗雨说。
是呀，现在我们明白了，可是，那个时候，你是知道的，谁敢承认周？也因为那个形势，所以，我这个政委也没有想到呀，今天，我想起来了，就因为那件事情，吴成友的状态彻底改变了。
有哪些事实？
第一，自己再也不出主意，也就是没有主张了，第二，我咋说他就咋干，一下子从一个队长，也就是指挥者变成了一个大头兵。
嗯，估计是他的思想发生了变化，陆诗雨说，后来呢？
后来，我们根本就不再打游击，就是知道敌人好打，他也说，有危险，不利于我们战斗，得保存实力，目前，以躲避为主，所以，顾敬之民团，到处剿匪，把我们撵得围着平顶铺团团转。
从那以后，他对你们如何？陆诗雨问。
石华说，对我们，一如既往，不，比原来更好了。每次，没有吃的，他都亲自下山弄吃的，有好几次，他说，差一点被民团的捉住了，有一次，他有个远门哥，在县民团，碰面了，他那个哥还惊诧说，你咋在这儿，我们的大部队马上到，于是，他就从后门，沿着小道，跑回来了。
他远门哥，叫什么名字？
没有说，姓吴，那是肯定的。
吴成友那个远门哥？陆诗雨思考着，总想找到是谁？该从哪里找呢？
对，得查找雩娄县民团的花名册，可是，都被顾敬之带走了，没带的，因为顾敬之坐牢，也都销毁了。
还有，就是那些曾经在民团的土匪，也许，那些材料里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