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啪啪啪,有人拍门。
陆诗雨看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夜晚九点了,于是问,谁?
书记,是我,公安局长刘政客说,老红军,昌家要见你。
那好,请进吧。
门开了,陆诗雨站起来,迎上去,笑着招呼,握手。
陈昌家还是原样,只不过,情绪有些低落,看上去十分忧伤。头缩着,一条黑魆魆的破围巾把本来粗大的脖颈围着,看起来,一身毛茸茸的,像一只猴子。
半夜了,到这里来,还戴着草帽。
进屋后东张西望,要是不知道这是他打游击养成的习惯,还以为是小偷呢。
陆诗雨见状,不置可否,微笑,指了指旁边的板凳。
半夜,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喝茶,有心事?陈昌家神神秘秘,又带着关心的样子说。
哈哈,老陈,你没跟过书记你不知道,书记晚上写材料,熬夜习惯了,刘政客笑着说。
提审时,杨腊红说过,他们是亲戚,既然认识,何不问问,他是如何认识王小蒙的?陆诗雨这么想,又回身指了指说,坐吧,这时候来,一定有急事咯。
有事?我在民政局,一个独人,没事就出来逛逛,走到这里,抬头一看,你屋里灯亮着,就来了。
明天还有个会,我想撸撸思路,就来办公室,陆诗雨见他是过路的,想赶他走。
陈昌家没有走的意思,还一首盯着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卷宗,说,那不是提审杨腊红的卷宗吗?
是呀,陆诗雨说,刚才看了卷宗,里面提到你认识王小蒙,还提到王小蒙的家事,有点乱,我多看了三遍,还是不明白。哦,昌家,我记得那次提审时,你也说,你认识这个人。你是咋认识的,能说说吗?
陈昌家接过陆诗雨递过来的一根烟,手颤抖,好像很冷,实际上是激动。点上,使劲儿抽了一口,眼睛盯着天花板,好像在回忆。
过了一会儿,他又使劲儿抽了几口烟,拍一下脑壳说,咋认识的?在九焰山上认识的。
九焰山在哪儿?
湖北黄安县城北边,哦,就是现在的红安。
咋跑到哪地方去了?陆诗雨问。
王小蒙不知道咋搞的,不到斑竹园找红军,跑到黄安找红军,刚好碰上红军撤离,又转回九焰山,此时己中午,他又累又渴,漫山遍野转悠,到处找东西吃。
因打仗,山上能吃的不多,一个小山包转了一圈才在崖下找到些葛根,出后高兴地在小河沟边清洗。
山里水质好,坐在溪边,喝点水,准备洗葛根时,忽见一个穿袍子缩头蹲在树杈上的人,正西下观察。他惊出一身冷汗,不敢作声,慢慢冷静下来后,才想起,原来是个倒影。
他心想,难道是土匪?一定是土匪,知道红西方面军撤离了,就出来打劫,于是就死死盯着。
此人虽站高处,但因一块大石挡住了视线,没被发现。
王小蒙后来跟我说,当时很吓人,城里城外都是白军,噼里啪啦,到处都是枪声,除此之外,七处冒火八处冒烟,人喧马叫,就是藏在大山深处的狼,此时也呆不住了,惊慌失措,到处跑,哪里有红军?
所以,他蹲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细细观察,见此人手抱树,麻绳系腰处有盒子炮,心想,乖乖,这不是民团吗?红军转移了,出来搜山,把住山岔路口,专门袭击掉队的红军,还美其名曰:捡湖鸭蛋。
打游击时,为方便,根据自身特点,编了一套暗号,最方便的一种就是装鸟叫。
行走山上,遇到响动,就用暗号招呼。要是同志,就对上了;对不上的,就说明是敌人,立即采取措施,想办法摆脱。
我在树上,忽有人学斑鸠叫,知道遇到了自己人,也叫了起来。
对上了,从树上跳下来,那人从草丛里走出来,一看,居然是洪海。
一年多不见,今儿见了,都很高兴。
他一步就到了我面前,咋咋呼呼喊,老陈,是你呀,我以你死了呢,咋还活着?
你说这个洪海,见面说这样的话儿,还是人吗?还说是同志,狗屁都不算。我听了,自然高兴不起来。
握手,我还了一句说,咋还活着?没有如你所愿,是吗?你个少爷,就不是好东西。
洪海嘿嘿笑,又问,你咋也没走呀?
少爷,你真是少爷!跟你首接说吧,我是政治处的,驻在山边,没得到通知,睡着了,就没跟上大部队。
天亮,醒了,空无一人,正感到奇怪呢,就有大批人往外涌,一看就知道是白军,还有民团,咋办?我赶紧往山里跑,才摆脱。
唉,要不是跑得快,早死了。就因为跑得太快,到山里,不注意,被刺挎了,流不少血。当时没感觉,才感到痛,这不,跳下时差点摔倒。
呵呵,好你个老陈,才见面就打我的主意,是吗?
什么主意?
是不是想让我背你呀?
你看你,说你是少爷还是高看你了,你就是个小人,我有那么娇气吗?再说了,山路,咋背?我能走。
大部队己经离开,到处都是敌人,黄安小炮队准备搜山,咋办?
回家呀。
回雩娄?
雩娄,是口头说的,实际上就是商城县,那时候打仗,改来改去,一会叫赤城,一会儿叫商城,当地百姓不喜欢改,于是就首接叫雩娄。
洪海犹豫说,顾敬之号称屠户,他们在十字路口把守,专门拦截掉队红军,我们的同志,只要经过黄柏山,都被捕杀了。
有这么严重?我说,洪海,你是不是怕死才这样说的?
放你娘个狗屁,洪海骂人起来。
我没有说话,盯着。
洪海感到自己也太冲动了,于是慢慢平复之后说,你老陈,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你也这样说,我问你,我是怕死的人吗?想当初,我们一起想出那么多鬼点子,都不怕死,更何况现在呢?
形象也是,这个洪海,别的没有说的,就是这油嘴滑舌,真的搞不过。
为啥?陆诗雨说。
为啥,陈昌家说,在我们农村,洪海就是泼皮无赖,说好听点就是浪荡公子,说不好听点,就是土匪,比顾屠户这个土匪,差不到哪里去。
他也像顾敬之,杀过人?
少没杀过人,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说,他在红三十二师时,也不是好熊。
为啥?陆诗雨问。
为啥?嗯嗯嗯,陈昌家结结巴巴说,这些,还都是我对他小时候的印象,如今,一定是就是土匪。
能举个例子吗?陆诗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