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叼着一根草莓味棒棒糖，双手插在米色亚麻裤口袋里，慢悠悠地晃过青石桥。
五月的阳光，在他的一头银发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他的书店今天照例下午两点才开门，反正也没什么客人。
现在的“文艺青年”们更喜欢去连锁咖啡书店打卡，谁会在意一个藏在巷子深处、连WiFi密码都懒得换的独立书店呢？
桥下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洛明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欣赏这片刻宁静。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桥栏杆旁站着一个男人，背影僵硬得像根电线杆。
男人三十岁上下，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头发油腻得能炒菜。
他双手死死抓着栏杆，上半身己经探出了桥外。
"喂！"洛明嘴里的棒棒糖差点掉出来。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男人的后衣领，"兄弟，有什么想不开的？"
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张憔悴的脸，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两拳。
"放开我，"他的声音沙哑，"我这种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洛明没松手，反而拽得更紧了："说说看，万一我能帮你呢？"
"你帮不了..."男人苦笑，"我写的小说又扑街了，收藏不过百，我熬了一个通宵写的最新章节，订阅数只有...只有7个！"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我连泡面都吃不起了..."
洛明挑了挑眉。作为资深网文读者，他太理解这种绝望了。
"什么小说？说不定我看过。"洛明试图缓和气氛，"告诉我书名，我回去给你刷个订阅。"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又暗淡下去："没用的...这本书从开头就完了...书名叫..."他深吸一口气，"《性转后，我给兄弟爽了》。"
空气突然凝固。
洛明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同情变成了震惊，然后是厌恶，最后定格在一言难尽的扭曲状态。
"抱歉，"洛明这时说道，"比起继续更新小说，我觉得跳河现在更适合你。"
说罢，他便松开了手。
"啊——噗通！"
水花西溅。桥上路过的几个大妈尖叫起来："有人跳河啦！快救人啊！"
洛明扒在栏杆上往下看。男人在水里扑腾着，居然没沉下去，看来脂肪层够厚。
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拨打幺幺洞。
然而，水花翻腾，他看到落水男子正拼命扑腾着往岸边游。
三分钟后，男人像只落汤鸡一样爬上岸，突然跪倒在地，摆出经典的失意体前屈姿势。
"啊啊啊...我居然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他捶着地面痛哭，"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洛明怔住了。
他慢慢走下桥，站在这个落汤鸡一样的男人面前。
阳光照在男人颤抖的背上，洛明突然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处有厚厚的茧子。
那是长期敲键盘留下的痕迹。
一丝怜悯涌上心头。
"喂，"洛明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男人的肩膀，"你是准备彻底放弃这部小说，还是..."他顿了顿，"想要做出改变？"
男人缓缓抬起头，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眼神迷茫："什么？"
洛明叹了口气，蹲下身与他平视："听着，作为阅书无数的资深书虫，我可以帮你看看这小说接下来该怎么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男人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你真的愿意帮我？可是刚才..."
"刚才我确实想让你淹死算了，"洛明坦率地说，"但看你游泳姿势那么标准，突然觉得你也许还有救。"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我叫洛明，一家书店的老板。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回书店我们好好聊聊你那本...那本..."他嘴角抽了抽，"那本神奇的小说。"
男人犹豫了一下，握住洛明伸来的手借力站起来："我叫程飞。"
二十分钟后，程飞穿着洛明借给他的宽松T恤和运动裤，坐在"书店二楼的阅读区。
他的湿衣服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摆动。
洛明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推到程飞面前："先暖暖身子。"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现在，让我看看你那部惊世骇俗的大作。"
程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登录了自己的作家后台。
当《性转后，我给兄弟爽了》的文档在屏幕上展开时，洛明的表情就像生吞了一只柠檬。
“第一个问题，你的小说标题......太低俗了。”洛明指出了第一个问题。
“可是，现在大家不是都喜欢看爽文吗？”程飞弱弱地说道。
“看来你是完全搞错爽的定义了啊。”洛明挠了挠自己的银发。
“目前你的小说连载到了第87章，字数大约20多万。”洛明继续说道，“所以大致的剧情走向我还是了解的。”
“你当真全部看完了？”程飞有些惊喜，“莫非你是我的忠实读者？”
“当你在公共厕所的便池里发现黄金巨蟒的时候，再怎么恶心你也会看完全貌的。”洛明毒舌道。
“啊，好过分的比喻......”
“说正经的。”洛明言归正传，“你的小说主要剧情是，一个叫林凡的废柴大学生，因为一次意外性转成了女生苏晴，然后和他的男生宿舍舍友程浩结婚的故事......”
“没错！性转加变嫁，很火的题材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洛明啪地合上笔记本电脑，银发随着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把一个可以探讨性别认同、人际关系的好题材，硬生生写成了低俗爽文。"
程飞缩了缩脖子："可是读者就爱看这个啊......"
"放屁！"洛明突然拍桌，吓得程飞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订阅只有7个吗？因为真正的读者都被你气跑了！"
程飞缩了缩脖子："可是数据证明..."
"数据证明的是读者喜欢'性转'这个设定，不是喜欢你这种写法。"洛明说道。
程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二个问题，"洛明敲了敲桌面，"你的人物完全立不住。林凡性转成苏晴后，性格首接从废柴男变成强气大女主，还成为了大集团女霸总，这合理吗？"
"我...我想制造反差..."
"反差个鬼！"洛明从椅子上跳起来，在满墙的书架前焦躁地踱步。
"一个男生突然性转，第一反应不该是惊慌失措吗？你倒好，第二章就开始摸自己胸了！"
程飞的脸涨得通红："读者留言说想看这个..."
"读者还说想看主角吃屎呢，你写吗？"洛明咄咄逼人地说道，“总之，你必须补充设定，让林凡从一个只会打游戏的废柴男，变成霸气女总裁的过程更加合理一些。”
“呃，该怎么补充设定才能更合理呢？”程飞问道。
"要不这样，"洛明咬着棒棒糖含糊地说，"让主角被神秘组织抓去改造了..."
"太老套了！"程飞抓狂地揉乱头发，"这不就是《假面骑士》性转版吗？而且还是1971年的老古董！"
洛明不服气地反驳："那你说怎么办？"
两人正僵持不下，楼下突然传来清朗的男声："洛老板，新到的《仙锤奇侠传》放哪儿了？"
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青年信步上楼，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他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大户公子的贵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州组少主，江临风。
"江少主来得正好！"洛明眼睛一亮，"快帮这个扑街作者想想设定。"
江临风潇洒地展开折扇，饶有兴趣地凑近电脑屏幕："性转题材？这个我在行！"
他啪地合上折扇，眉飞色舞地说道："不如这样——主角林凡失手掉入山崖下，在崖底秘洞内，发现了一部《阴阳倒反真经·姹女篇》，修炼时走火入魔..."
"然后经脉逆转变成女人？"洛明面无表情地接话。
"正是！"江临风兴奋地用折扇敲打掌心，"每突破一层境界，女性魅力就增加一分！第一重天：声线变细；第二重天：皮肤变嫩；第三重天..."
"第三重天该来大姨妈了吧？"洛明毒舌道。
程飞一口热可可差点喷在了键盘上："哈哈哈...那终极突破是不是要生孩子啊！"
"你们！"江临风俊脸涨红，"这可是我精心构思的设定啊！"
洛明痛心疾首地摇头："难怪现在武侠没落了..."
江临风不服气地展开折扇："既然你们嫌弃我的武侠设定，那我还有个更绝妙的玄幻设定！"
洛明和程飞同时露出"又来了"的表情。
"主角林凡本是废柴，却在意外发现一个上古秘境..."江临风眉飞色舞地比划着。
洛明银发一抖："停！这不是《某某大陆》的开场吗？"
"别急啊！"江临风继续兴奋道，"秘境中有位绝世强者残魂..."
程飞一口茶喷出来："这不就是《日破苍穹》的草老吗？"
"重点来了！"江临风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表情，"这位强者传授的功法叫《阴阳逆乱诀》，修炼后会..."
"会变成女人？"洛明己经提前扶额。
"没错！而且每突破一个大境界..."
"就会变得更漂亮？"程飞面无表情地接话。
"不仅如此！"江临风激动地拍桌，"主角还会获得一个本命法宝..."
"够了！"洛明忍无可忍，"江少主，你的电脑是还停留在十年前吗？不是某某大陆就是日破苍穹，最多再加一个鼓动乾坤！"
见自己的设定不讨喜，江临风灰溜溜地抱着一本《仙锤奇侠传》走出店门，嘴里还嘟囔着："明明这个设定很新颖的..."
就在他踏出店门的瞬间，三道黑影从天而降！
"江临风！受死吧！"为首的蒙面忍者大喝一声，手中太刀寒光闪烁。
"啧，龟田组的杂鱼..."江临风头也不抬，随手翻开刚买的书。
三把太刀同时劈下！
只见江临风手腕轻转，那柄看似普通的折扇"唰"地展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
"叮！叮！叮！"三声脆响，太刀应声而断。
"这...这不可能！"忍者首领惊恐后退，"区区一把折扇..."
江临风终于从书页间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打扰我看书了。"
折扇轻挥，三道气劲破空而出！
"砰！砰！砰！"三个忍者应声倒地，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在书店二楼窗口，程飞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洛明咬着棒棒糖，银发在夜风中轻扬："看到了吗？这货自己就是一本行走的爽文。"
楼下，江临风若无其事地合上折扇，继续低头看书，慢悠悠地消失在夕阳尽头。
江临风离开后，洛明和程飞重新坐回电脑前，盯着小说发愁。
"要不……还是按最初的想法写？"程飞弱弱地提议。
"不行，太俗了。"洛明咬着棒棒糖，银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得想个更独特的切入点……"
砰——！
窗户突然碎裂，一道黑影如疾风般掠入，瞬间将程飞扑倒在地！
"呜哇——！"程飞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寒光凛冽的短刀己经抵在他的咽喉上。
"说！你们和龟田组什么关系？"冷冽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程飞吓得脸色惨白，差点当场尿裤子："我、我我我……"
洛明看清来人，眉头一挑："江临月？"
持刀的女子微微一愣，抬眸看向洛明。
她眉目如画，与江临风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加锐利，长发高束，一身黑色劲装，英气逼人。
"你认识我？"她冷声质问。
"你弟刚走。"洛明淡定地指了指门口，"我们是开书店的，不是龟田组的。"
江临月眯起眼睛，刀锋仍抵着程飞的脖子："那为什么我弟刚出门就被袭击？"
"巧合！纯属巧合！"程飞欲哭无泪，"我们真的只是在讨论小说啊！"
江临月沉默两秒，终于收刀起身，顺手把程飞从地上拽了起来："抱歉，最近龟田组动作频繁，我有点敏感。"
程飞腿软得差点又跪下去："没、没关系……"
洛明递了杯热茶给她："所以，江少主刚才是被袭击了？"
"嗯，不过那点杂鱼伤不了他。"江临月接过茶，语气淡然，"他从小就这样，走到哪儿都能惹事。"
程飞缓过神来，忍不住小声吐槽："你们家是不是自带'麻烦吸引体质'啊……"
江临月瞥了他一眼，程飞立刻噤声。
"你们在讨论小说？"她忽然问道。
"对，但设定一首不满意。"洛明摊手，"你弟刚才还提了个老套的武侠性转设定，被我们吐槽跑了。"
江临月嘴角微扬："他那脑子，除了打架就是看爽文，能想出什么好点子？"
程飞小心翼翼地问："那……江小姐有什么建议吗？"
江临月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们真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