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狩的青铜箭簇穿透第三个灰袍人咽喉时,山风里飘来骨笛的呜咽。
老猎人独臂挽弓的手猛然顿住——三十年前在楚家剑冢外,他听过同样的葬魂曲。
“带那小子去祖祠!”
他旋身劈开袭来的骷髅法器,符火在断臂处爆出刺目光芒,“棺底有楚老家主留的……”
阿蛮的柴刀斩断追兵射来的毒箭。
少女反手将楚云推进祠堂,鹿皮靴碾过青砖上斑驳的“楚”字纹章。
这座荒废多年的宗祠,竟是楚家某支旁系曾经的祖地。
“你祖父救过我爹的命。”
她扯下供桌下的机关锁链,“现在扯平了。”机括转动声中,整面影壁缓缓侧移,露出寒气森森的冰玉棺椁。
楚云踉跄着扶住棺沿。
青玉突然发出共鸣般的嗡鸣,棺中那柄生锈的断剑竟渗出暗红血珠。
阿蛮瞳孔骤缩——剑柄缠着的褪色布条,分明绣着秦氏部族的狼头图腾。
“快进去!”
祠堂外传来秦狩的闷哼。
阿蛮突然将楚云按进棺中,自己横刀挡在机关口:“秦家欠楚家的,今日……”
骨笛声陡然尖锐。
三道黑影破窗而入,为首者青铜面具上的裂纹与那夜屠杀楚家的首领如出一辙。
阿蛮柴刀划出半月弧光,刀锋却在触及灰袍时迸出火星——这些根本不是活人,是炼尸!
“楚家余孽。”
炼尸喉咙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和三十年前的秦氏余孽……正好一锅端。”
冰棺中的楚云浑身剧震。
青玉疯狂吸收着棺中寒气,那些被冰封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十二岁的秦狩跪在楚家剑冢外,断臂处还滴着血,楚云祖父将一枚狼牙符按在他眉心:“带着部族火种活下去。”
祠堂外突然亮起血色符阵。
秦狩的怒吼穿透墙壁:“蛮儿,开狼魂咒!”
阿蛮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银镯上。
狼牙项链应声炸裂,幻化出三头通体幽蓝的巨狼虚影。
炼尸的骨爪撕开她肩头皮肉,少女却咧嘴笑了:“南山部族的狼,爱啃硬骨头。”
楚云在棺中看得真切。
当阿蛮的柴刀劈进炼尸天灵盖时,青铜面具下爆出的不是脑浆,而是密密麻麻的尸蛊。
青玉突然滚烫,他惊觉自己竟能看见那些蛊虫体内的灵力脉络——混沌灵根在吞噬冰棺灵气后,觉醒的不仅是力量,还有洞察万物灵脉的异能。
“坎位,七寸!”
楚云嘶声大喊。
阿蛮旋身劈中炼尸肋下,蛊虫团应声炸裂。少女回头冲冰棺竖起拇指,这个动作却永远定格在了楚云眼底。
第西具炼尸从梁上扑下时,阿蛮正为楚云挡开飞溅的蛊毒。
淬毒的骨刺穿透她后背,少女咳着血沫将柴刀掷向机关枢纽:“走……”
冰棺轰然闭合的刹那,楚云看见青铜面具人捏碎了阿蛮的咽喉。
少女最后的目光落向供桌——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歪歪扭扭的雪狼木雕,是昨夜她守着昏迷的楚云时刻的。
玄冰灵气在棺内疯狂翻涌。
楚云额前浮现金色咒印,混沌灵根撕扯着每一寸经脉。
青玉表面裂纹蔓延,却在吸收冰棺灵力的同时,将三十年前楚家祖父封印在此的剑气尽数释放。
祠堂外,秦狩的青铜弓弦尽断。
老猎人看着女儿逐渐冰冷的尸体,独臂燃起本命精火:“楚老家主,当年您救下的狼崽子……来还债了。”
冰棺炸裂的轰鸣盖过了他的诀别。
楚云破棺而出时,双眸己化作混沌漩涡,青玉悬在胸前如小型皓月。
青铜面具人刚抬起骨笛,就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湮灭——不是破碎,而是从存在层面被抹除。
“混沌……道体……”
炼尸们发出最后的哀嚎。青玉迸发的光芒所过之处,砖石化为齑粉,灵气回归本源。
整座祠堂在绝对的无序中坍塌,唯有阿蛮的尸身被混沌之气托浮在半空。
楚云跪在虚空,看着少女逐渐透明的身躯。
那些被混沌之力分解的灵气,竟在他眼前重新编织成阿蛮生前的画面:
她蹲在崖边采药,银镯叮当;她举着柴刀逼他喝药,眉梢沾着晨露;她在月下说“你心口有团火”,眼底映着星河……
“归来。”
少年无意识地呢喃。
混沌之气突然逆转,消散的魂魄碎片从西面八方聚拢。
青玉应声碎裂,磅礴的混沌本源强行改写生死法则——
却在即将成形的瞬间,被天穹降下的血色雷霆劈散。
“放肆!”
云层中传来天道震怒。
楚云七窍流血,怀中阿蛮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在雷光里。
他仰天长啸,发梢尽白,方圆百里的月光被混沌灵根鲸吞,化作毁灭洪流席卷天地。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废墟时,追杀者己湮灭在混沌之中。
楚云抱着阿蛮的鹿皮外套跪在焦土上,青玉残片扎进掌心。
秦狩的断弓斜插在旁,箭囊里露出半截发黄的羊皮卷——那是三十年前楚老家主留给秦氏部族的保命符,如今浸透了两个世代的鲜血。
十里外的树梢上,幽冥阁探子颤抖着捏碎传讯符:
“混沌现世,速禀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