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锦幽幽转醒,仿若刚从一场冗长且沉重的梦境中脱身。
意识回笼之际,周身的酸痛率先袭来,提醒着他昨夜再次毒发的情形。
他费力地撑开眼皮,入目便是宁安诗那熟悉的身影。
宁安诗坐在低矮的床榻边,脊背微微弓着,一只手撑着下巴,胳膊肘稳稳地支在床沿。
她眉头轻蹙,眉心挤出几道浅浅纹路,长睫在眼下投出扇状阴影,睡得并不安稳。
几缕碎发从鬓角滑落,垂在她略显疲惫的面庞,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洛锦心口蓦地一疼,知晓她必是因担心自已而彻夜未眠守在此处。
想抬手为她捋捋发丝,刚一动,宁安诗便惊醒了过来。
宁安诗睁眼,眼中的惺忪瞬间被关切取代,脱口问道:“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洛锦眼眶一酸,本能地扯着宁安诗的手臂,拽地人儿向前倾身,顺势拥人儿入怀。
宁安诗身体一僵,撑着手臂挣扎着起身:“阿锦....”
“诗诗,我还有些疼....”洛锦的声音里满是脆弱。
宁安诗闻言不敢再动:“阿锦,你哪里疼?”
洛锦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声音却是虚弱的很:“头疼,手疼,包括没有知觉的腿也疼,所有的骨头都在疼...”
随着洛锦一声声委屈的声音传来,宁安诗不由自主地伸手环上洛锦的身体,轻轻揉捏着洛锦的手臂。
“诗诗,每次毒发的时候,我都想立刻死了算了,真的太疼了。”洛世子再接再厉道。
“不会的....阿锦,等春猎结束,我便去一趟煜州,我一定会尽快拿回冰魄珠的药方。
阿锦,你身上的毒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解掉。”宁安诗的声音轻柔又坚定。
“煜州?”洛锦惊疑道。
宁安诗直起身子,看着洛锦说道:“是,那份药方如今在煜州戚家。”
“戚家,煜州?”洛锦垂眸略一思考,蓦然看向宁安诗道:“是前任戚太傅的祖籍?”
宁安诗点头:“是....”
洛锦明了,前任戚老太傅博古通今,学究天人,一生痴迷藏书。
据说那藏书楼里的经史子集堆积如山,名家典籍琳琅满目,孤本善册亦是不少,仿若一座隐匿世间的小型书库。
戚老太傅的藏书孤本中,能有冰魄珠这般稀世之物的炼制之法,倒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
起初,他只当诗诗与沐贵妃有着某些渊源,所以才会竭尽全力帮助沐月。
可这些日子,他时刻关注着诗诗,也早就知道事情似乎并没有那般简单。
如今看来,诗诗不只是与沐贵妃认识。她与沐家乃至戚家,怕是也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诗诗明明是宁方汇的亲生女儿,怎么会与沐家扯上关系?
洛锦的心中百转千回,宁安诗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阿锦,我....”宁安诗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启齿,可此事若没有洛锦帮忙,怕是会节外生枝。
“诗诗,怎么了?”洛锦双手轻扶着宁安诗的肩膀,让其与自已对视。
“诗诗,你该知道的,我希望能帮到你....”
宁安诗的声音极轻:“阿锦,今日春猎,渝京城的皇亲贵胄都要动身前往皇家猎场,我想要送一人出渝京城。”
“送谁?”洛锦问道。
“安宁长公主....”
“安宁长公主?”沐家三郎的妻子,也是沐贵妃的三嫂。
洛锦的双眸染上一抹疑虑:“诗诗是为了沐贵妃?”就像当初为了沐月那般。
安宁长公主的死讯并没有传出,所以洛锦此刻并不知安宁长公主“已死”。
宁安诗本可以用提前交出冰魄珠的药方为条件,换得洛锦送安宁长公主出城。
可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阿锦,有些事情我不说,想来你也猜到了一些。
我与沐贵妃,或者说我与沐家的渊源匪浅。
只是,沐家的情况....
我并不想将你还有燕王府扯进这些事来。
所以,我会提前将冰魄珠的药方取回,你也可尽早解了毒。
届时,你写一封休书给我,我便离.....”
宁安诗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被洛锦拉进了怀中。
洛锦双手力道很大,宁安诗甚至能听到自已骨头发出的声音。
“诗诗,你真残忍....你想要了我的命吗?”洛锦带着些咬牙切齿地声音低吼道。
那颤抖的身体,就好似洛锦还没有从毒发的状态下缓过来一般。
“阿锦,我....”
这些日子的相处,洛锦对自已的心意,宁安诗又岂会没有一点感受。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宁安诗突然有些后悔,她似乎不该与洛锦定下合作的协议。
“抱歉....阿锦,真的是抱歉....”
洛锦猛地一哆嗦,心中升起一抹慌张:“别说抱歉,求你了....诗诗,千万别跟我说抱歉。”
“诗诗,我喜欢你,不只是喜欢你,我爱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睛只能看到你,哪怕只离开片刻,我的心里便止不住地想你。”
“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也知道你的心里藏着秘密,我愿意等你....”
“诗诗,我等你,无论是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甚至是一辈子....”
“诗诗,只求你别剥夺我爱你的权利。”
没有听到宁安诗的回应,洛锦心里越发地慌乱与着急。
洛锦不敢抬头,也不敢松手,他害怕自已一松手这人就消失了。
他太想告诉诗诗自已的心意,可他又害怕会吓到她,让她为难。
“诗诗....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洛锦颤着声音哀求道。
宁安诗轻轻地叹息:“阿锦,谢谢你爱我....可我这辈子没法爱你。”
“我也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一个人。”
她已离世三载,纵使老天爷垂怜,给她一次重回人间的契机。可那颗早已腐坏,满是疮痍的心,又怎堪回应洛锦的满腔热忱?
沐家的血流成河皆因自已之过错,沉重的罪孽如影随形。
过往如渊,罪孽如山。
不知道宁安诗心中所想,洛锦闻言也只是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甚至带了一丝喜悦。
“诗诗不爱我也没有关系,诗诗也不许爱别人。”洛锦蹭了蹭宁安诗的脖颈处,像个孩子般耍着无赖。
宁安诗有些无奈却又不自觉地放松了些,点头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