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自强喝了口水，瓶盖被她拿在指尖，左右转动着。
“现在想想，我们都太怯懦了。颜妍有能屈能伸的决心，却没能真正豁出一切，重病的母亲、残疾的父亲，是她无法割舍的牵绊。”
颜妍在月考考了701，就这两分让她扬名整个年级。
他们月考的卷子是学校老师自已出的，难度很大。高一下学期已经预分科，去掉非选科目，第一名的分数一般在650-680的范围。700+是极其罕见的。
颜妍成功了，她成功地让更多的人看见了她的努力和学习天赋。
但她不知道，天才成名之前起起伏伏，坏人作恶之前挑挑拣拣。
颜妍并非天才，因为于自强和她一样，考了700+的分数。
她们，是并列第一。
一个未必能成为天才的人，无法赢得足够的筹码。
而蓝玉清，有当校领导的亲戚护着，有富裕的家境随她挥霍拉拢人心，更有聪明且善于伪装的头脑。
天平，本就不能绝对水平。
颜妍考了个年级第一，蓝玉清更讨厌她了。
这种讨厌甚至无关曾志辉。
因为折磨年级第一的成就感比折磨心上人的心上人来得更刺激。
蓝玉清让颜妍把月考试卷拿出来，外头的混混尿在上面，卷子上的分数被晕染开，再也看不清。
蓝玉清让颜妍把墙上的光荣榜划掉，黑色油性笔划过每一科的分数，最后落在颜妍脸上，写出不同的一。
蓝玉清让颜妍把月考年级第一名的奖状拿出来，奖状被撕碎后塞进嘴里，印着颜妍二字的纸张只剩边角飘落在地，被人踩在地上，难见天日。
颜妍彻底失望了。
老师帮不了她，竹马帮不了她，家人帮不了她。
就连被她视为打败命运唯一途径的学业，也帮不了她。
她太痛了。被打很痛，被人拧着胳膊肉很痛，被逼下跪磕头很痛，看不到前路和希望最痛。她只能保全身体，保住命。
她保全自已的方式，是出卖灵魂。
从被霸凌者到变成狗，只需要双膝一弯、摇头摆尾。
从狗变成助纣为虐者，只需要丢掉道德良知。
颜妍为了不被打，处处顺着蓝玉清。
在曾经帮助过自已的老师的课堂上捣乱、作业不交逃课抽烟、当着曾志辉的面卖/骚，和校外的混混勾搭一处。
蓝玉清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虽然不会变得好过，但至少能少挨几顿打。
“我说过，蓝玉清是个喜新厌旧的人。颜妍的顺从讨好并不能让她满足，在她觉得无趣时，她想起了另一个月考年级第一。”
姜柠的心脏猛地抽痛。
于自强已经将杯盖拧回去，下巴搁在直立的水瓶上，声音钝钝的。
厕所里遇到颜妍求助，说来姨妈没带卫生巾，于自强没作他想，回课室取来送去。
颜妍在最后一个隔间，于自强刚敲隔间门，厕所的大门就被人关上了。
蓝玉清带着人出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颜妍从隔间里出来，直接朝于自强跪下，眼泪稀里哗啦地流，脸上还带着新鲜的巴掌印。
“她说对不起，她没有别的办法了，求我救她。”
“我问要怎么救，要不找老师吧。”
“她不说话，抬头看我后头的人。我回头，蓝玉清拿着手机对着我。”
颜妍跪着，见于自强不说话，就磕头。
头磕在冰冷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蓝玉清说真好听，爱听，多磕点。
于自强忍不住制止，问蓝玉清到底想怎么样，快上课了，把人困在厕所算什么事。
蓝玉清听了，说真不愧是好学生，一门心思就知道学习。不像她，只知道吃喝玩乐，没事儿抽根烟听个响，快活似神仙。
蓝玉清的跟班便把烟掏出来扔地上，让于自强抽。
于自强说不会。
蓝玉清笑她说谎，年级第一有什么学不会的，让跪着磕头的颜妍给于自强点烟。
那是于自强第一次尝到烟草的味道。
辛辣呛人，烟雾涌上来，能让人犯恶心。
那天于自强回宿舍，刷牙刷到牙龈出血，也没能将那股呕吐感刷去。
“照片不是那次拍的。上面的纹身是贴纸。她们没能押我去纹身，我逃掉了。”
代价是缺席了数学奥赛初赛。
于自强见姜柠担心，笑着说道：“我和颜妍不同。她的家庭经受不起更多风雨。我的家人爱我，虽然鞭长莫及，但他们不会允许我受欺负。”
“我会向老师告状，会用手机和录音笔记录证据。一开始，老师让蓝玉清道歉检讨，对我多加照顾。但架不住蓝玉清的跟班越来越多，除了校外的，校内她也用钱笼络了人。蓝玉清真的很聪明。她知道这种事情不能闹大，也知道怎么拿捏人心。她不需要同学们动手，只要求不搭理我。”
“同学们开始孤立我，排挤我，作业不和我组队，舍友们不和我说话。她不像对待颜妍那样对待我，因为她知道我被逼急了是会反击的，所以她逼我抽烟、在我身上贴纹身贴纸、辱骂我精神折磨我……这些，我都能忍了。”
只要不受伤，于自强就不搭理蓝玉清。
“要不怎么说我怯懦。”于自强无奈地叹气，“我不该忍的。退一步，对方就会进一尺。”
霸凌的本质是通过被霸凌者的痛苦满足施暴者的，殴打只是手段之一，除此之外，精神上的折磨同样可怕。
“她开始打压我。”
为什么会是你？想想你做了什么？你就不配考这么高的分数。
你这种人，生来就没人喜欢。老师挺烦你的吧，一天到晚告状，屁大点事就要别人写检讨道歉。说真的，你不如反思一下为什么被欺负的是你。
你说我也不是真那么闲啊，管天管地还管你考几分？但你看看，现在有人管你吗？有人在乎你吗？同学都躲着你走啦，老师见到你就烦，你的爸妈呢？我就没见过哎，他们不会也不想管你吧？
“我……我实在是找不到人说话。我慢慢的，就变得很沉默。我喜欢安静的环境，喜欢看书，不喜欢吵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怀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频繁地找老师请求帮助，我的同学到底为什么要疏远我，我也许确实不讨人喜欢。”
被蓝玉清逼着抽了烟，于自强晚了十分钟回宿舍。她站在门口，听到舍友说她身上总带着烟味，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会不会有性病。
老师不再上课点她回答问题，不再抽查她的作业，不再过问她的近况。
“有一段时间，我成绩滑坡得厉害。没有老师关心过。他们似乎已经默认，我和蓝玉清是同一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