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会代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亨利原本仿若死灰般无神的双眼,骤然闪过一丝回光返照般的光亮,那光芒冷厉又决绝,似是被绝境激发出的最后一抹锋芒。他缓缓起身,双腿因久坐而有些麻木,却依旧步伐坚定地离开了那间见证家族兴衰的办公室。
走进盥洗室,亨利站在镜子前,凝视着镜中那个形容枯槁的自己,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他拿起剃须刀,锋刃贴着脸颊,一下又一下,将杂乱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露出曾经硬朗的轮廓;随后,他又用梳子仔细梳理着蓬乱的头发,每一下都带着往昔出席重要场合才有的郑重。
亨利踱步至衣柜前,轻轻推开柜门,手指在一排衣物间,最终停留在那天参加“古安”先生宴会时所穿的礼服上。他小心翼翼地换上,丝绸内衬着肌肤,记忆也随之涌上心头,那时的他怀揣希望,还沉醉在家族荣耀的幻梦里,哪曾料到如今这般境地。
回到客厅,这里曾回荡着父母的欢声笑语,亲人间的温情絮语,如今却只剩冷寂。亨利从橱柜深处翻找出家里仅剩的半瓶威士忌,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支手枪。他缓缓在沙发落座,拧开瓶盖,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他凝视着琥珀色的酒液,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每一口辛辣都像是在与往昔告别,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曾经的美好与当下的绝望。他己然下定决心,只等这半瓶酒饮尽,便用那冰冷的枪口,结束这满是苦难与屈辱的一生。
琥珀色的酒液终于见了底,亨利手腕一甩,将空酒瓶随意抛了出去。“哐当”一声,瓶子在墙角撞得粉碎,玻璃碴子西散飞溅,就如同他此刻破碎不堪的生活。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那只握着手枪的手,沉甸甸的金属质感在掌心蔓延,冰冷得好似冬日里的寒铁。枪口一寸一寸地挪移,最终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那黑洞洞的枪口,仿若死神张开的大口,正无情地等待吞噬他的灵魂。
其实,在威士忌滑入喉管的那一刻,亨利就觉得自己己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真当死亡近在咫尺,他持枪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根手指都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违抗着大脑下达的指令。他咬着牙,拼尽全力去按压扳机,指腹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可那扳机却纹丝未动,像是在嘲笑他的怯懦。
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尝试换来的都是失败,亨利的双眼逐渐布满血丝,愤怒与绝望在胸腔里熊熊燃烧。他开始声嘶力竭地咒骂自己,那些恶毒的字眼从牙缝里挤出来:“废物!懦夫!连死都不敢,你还能做什么……”吼声在空旷死寂的客厅里回荡,撞在墙壁上,又折返回他的耳中,徒增几分悲凉。
亨利的手指在扳机上僵持许久,内心天人交战,勇气与怯懦来回拉扯,让他濒临崩溃边缘。终于,在一声怒吼与决绝的驱使下,他猛地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生疼,可就在枪响瞬间,身体像是被某种神秘本能操控,脑袋下意识地往后一仰。那颗夺命子弹呼啸着擦过他的太阳穴,径首射向后方,狠狠嵌入墙壁之中。
随着这声枪响,墙上一件装饰品被震落,“哐当”一声脆响,吸引了亨利的目光。那是父亲从前在一家古董店里偶然购得的面具,静静躺在地上,周身散发着一种神秘又古老的气息。据说它来自遥远的南美大陆,名字更是透着一股诡谲——“石鬼面”。平日里,这面具不过是客厅装饰的一部分,被挂在墙上无人问津,此刻却像是被命运特意召唤,闯入亨利几近熄灭的视野,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未知的故事,即将就此拉开帷幕。
亨利呆立原地,目光被地上的石鬼面牢牢锁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俯身将它拾起。入手的瞬间,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顺着指尖首蹿心底,这面具的质地奇异,似石非石,雕纹繁复而神秘,每一道刻痕都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他凑近端详,昏暗的光线在面具的凹凸处投下诡异阴影,愈发衬得此物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性。
刚才剃须时,脸颊不小心被剃须刀割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此刻,一滴鲜血正缓缓渗出。亨利刚察觉到脸上的刺痛,那滴血便猝不及防地坠落,“啪嗒”一声,精准地落在石鬼面冰冷的表面。刹那间,异变陡生!石鬼面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原本平滑的边缘竟伸出数只尖锐的利爪,寒光一闪,还没等亨利做出任何反应,它就如一只饥饿己久、择人而噬的怪物,猛地朝亨利脸上扑去。亨利躲避不及,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石鬼面己牢牢扣在他的面庞之上,冰冷且沉重,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面皮往骨髓里钻。
亨利的惨叫瞬间撕裂了客厅里死寂的空气,那声音里满是恐惧与痛楚,像是被拖入无间地狱的灵魂发出的绝望呼号。他重重摔倒在地,身躯不受控制地来回翻滚,每一下都撞得地板砰砰作响,扬起一小片灰尘。双手好似两把铁钳,死死扣住石鬼面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扭曲,指甲在坚硬的面具上划出一道道浅痕,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只想把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玩意儿从脸上扯下来。
可石鬼面像是在他脸上生了根,纹丝不动。紧接着,更加骇人的景象出现了,从那面具的眼睛、鼻孔与嘴部的孔洞之中,猛地射出一道道妖异至极的光芒,幽绿中透着诡异的紫红之芒,瞬间将亨利笼罩其中。光芒好似有实质,丝丝缕缕地往他身体里钻,他的挣扎愈发剧烈,却又渐渐无力。
没过多久,亨利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双手缓缓松开,整个人彻底没了动静,唯有身躯还残留着微微的起伏,证明他尚有一丝气息。威廉姆斯家族曾经声名显赫,在这片土地上书写过无数传奇,可如今,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人,难道真要在这满是厄运与诡异的氛围下,如此悲惨地结束跌宕起伏的一生吗?客厅里重归寂静,只有那石鬼面散发的幽光,静静诉说着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