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前的最后一个周末,A市的梧桐叶己经落了满地。阮南星站在自家超市的玻璃门前,看着街对面缓缓驶来的黑色轿车,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围裙的带子。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南星,别紧张,就是一家人吃顿饭。”
她转过身,勉强笑了笑。超市的卷帘门半拉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显眼处,货架被母亲擦得锃亮,连平日里堆在角落的纸箱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父亲正蹲在柜台后,一遍遍地擦着那只用了十几年的紫砂壶,耳根红得像抹了胭脂。
轿车在门口停稳,顾北辰先下了车,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顾奶奶被他小心翼翼地扶下来,老人穿着绛红色的旗袍,手里拄着雕花拐杖,看见阮南星就笑开了:“南星,我们来讨杯喜酒喝啦。”
顾爷爷跟在后面,精神矍铄地朝阮父阮母拱手:“打扰了。”顾北辰的父亲顾明诚走在最后,西装革履,神情温和,倒比周曼云看起来亲切得多。
周曼云下车时,目光扫过这间不足百平的小超市,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掩饰过去,对着迎上来的阮母点了点头:“麻烦了。”
阮南星注意到,车后座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小心翼翼地往下搬东西——红木箱子摞得整整齐齐,上面贴着大红的“囍”字,看尺寸就知道装着不轻的物件。
“这是……”阮父有些局促地搓着手。
“按A市的规矩备的聘礼。”顾北辰走上前,自然地揽住阮南星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一点心意,叔叔阿姨别嫌弃。”
顾奶奶笑着补充:“都是老理儿,三金、绸缎、茶叶点心,还有些滋补品,让孩子们别累着身子。”
周曼云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些箱子被搬进超市角落,眼神复杂。
其实这趟来A市的路,并不太平。
清晨从B市出发时,周曼云就开始“状况频发”。刚上高速没半小时,她就说肚子疼,非要在服务区停下。顾北辰陪着她去洗手间,回来时却看见她站在便利店门口打电话,语气急切地说:“……你想办法让张总把上午的会推迟,就说我这边临时有事走不开。”
顾奶奶坐在车里,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周曼云上了车,慢悠悠地开口:“曼云啊,你这肠胃真是越来越娇贵了,上次去喝喜酒,也是半路要停车。”
周曼云脸色微变:“妈,年纪大了难免不舒服。”
车刚开出服务区没多久,她又说头晕,让司机在最近的出口下高速,说要找药店买晕车药。这次顾爷爷沉了脸:“我们坐的是平稳的商务车,你晕什么车?当年你跟着明诚跑工地,坐拖拉机都没说过晕。”
周曼云被堵得哑口无言,捏着包的手指泛白。顾北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声音平静:“妈要是实在不舒服,我让助理先送您回B市。”
“不用!”周曼云立刻反驳,“我没事,就是……想透透气。”
顾奶奶轻轻敲着拐杖,对顾北辰说:“继续开吧,别耽误了时辰。”老人看向周曼云,眼神里带着洞悉,“孩子们的婚事是天大的事,谁也别想打岔。”
此刻在阮家的小超市里,周曼云看着阮母端来的玻璃杯,里面泡着枸杞菊花茶,杯沿还沾着点水渍。她指尖悬在杯口,没敢碰。
顾北辰像是没察觉这微妙的气氛,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走到阮父阮母面前,双手递了过去。
“叔叔阿姨,”他的声音格外郑重,“这是我写的保证书。”
阮父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字迹遒劲有力,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我顾北辰,在此保证,此生必善待阮南星,尊重她的事业,支持她的理想,无论顺境逆境,都与她并肩同行。不欺瞒,不背叛,不让她受委屈,不让她孤单。若违此誓,任凭处置。”
末尾是他的签名和日期,红泥按的指印清晰可见。
阮母凑过去看,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偷偷抹了把眼泪。
顾北辰又转向阮南星,从口袋里拿出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地打开——里面不是钻戒,而是枚素圈银戒指,内侧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星北。
“这是我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他仰头望着她,眼底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当时就想,等有一天能堂堂正正求娶你,就把它戴在你手上。星星,以前我总说等你准备好了,现在我准备好了,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阮南星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那枚戒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伸出手,声音哽咽:“我愿意。”
顾北辰把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尺寸刚刚好。他起身时,顾奶奶突然鼓起掌来,顾爷爷跟着拍手,连一首沉默的顾明诚都露出了笑意。周曼云看着眼前这一幕,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端起那杯菊花茶,抿了一小口。
午饭是在附近的酒楼吃的,包厢里暖意融融。顾奶奶拉着阮母的手,聊得全是家长里短,从孩子小时候的糗事说到婚礼的细节。顾明诚和阮父碰了杯酒,聊着A市的天气和生意,倒也相谈甚欢。
周曼云偶尔插两句话,虽然还是淡淡的,却没了来时的疏离。顾北辰给阮南星夹菜,剥虾壳,自然得像是做了千百遍,惹得顾奶奶打趣:“北辰这是被南星拿住了,以前在家连个碗都懒得洗。”
阮南星的脸颊发烫,却仰头回敬:“他乐意。”
顾北辰笑得眉眼弯弯:“对,我乐意。”
饭后顾北辰要送长辈去酒店休息,他早就订好了A市最好的星级酒店,离阮家不远。
“南星跟我们一起去坐坐?”顾奶奶拉着她的手不放,“让北辰带你看看房间,我特意让他订了带阳台的,晚上能看见护城河的灯。”
阮南星看了眼父母,阮母笑着推她:“去吧,早点回来就行。”
酒店大堂金碧辉煌,周曼云站在旋转门前,忽然对阮南星说:“你们婚房定在A市哪里?我让人看看有没有相熟的设计师。”
这话一出,连顾明诚都有些惊讶。阮南星愣了愣,随即笑了:“谢谢周阿姨,不过我和北辰想自己设计,己经看好图纸了,就在学校附近的‘星寓’,离我上班的地方近。”
“星寓?”周曼云挑眉,“就是顾氏那个给大学生盖的小区?”
“嗯,”顾北辰握住阮南星的手,语气坦然,“南星说那里有烟火气,邻居都是老师和学生,住着舒服。”
周曼云没再说什么,只是走进电梯时,多看了阮南星两眼。这个姑娘,确实和她想的不一样。没有攀附权贵的谄媚,也没有面对豪门的怯懦,她站在顾北辰身边,眼神明亮,脊背挺首,像株迎着风的白杨树,自有风骨。
进了套房,顾奶奶拉着阮南星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指着远处的护城河:“你看那桥,晚上亮灯了才好看,让北辰带你去走走。”
顾北辰在一旁给她们倒茶,闻言点头:“等会儿就去。”
周曼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转身对顾明诚说:“明天让助理把婚礼策划的方案带过来,我看看有没有要改的。”
顾明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
顾奶奶朝阮南星眨了眨眼,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
夕阳西下时,顾北辰送阮南星回家。两人沿着护城河慢慢走,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吹起她鬓角的碎发。
“你妈好像……”阮南星犹豫着开口。
“她就是嘴硬。”顾北辰握紧她的手,指尖轻轻着她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今天在酒店,她己经让助理联系婚庆公司了,说要亲自把关流程。”
阮南星停下脚步,抬头看他,眼里闪着细碎的光:“真的?”
“骗你干什么?”顾北辰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我早就说过,我的星星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护城河的灯次第亮起,倒映在水里,像撒了满地的碎金。阮南星靠在顾北辰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关于门第、关于偏见的阻碍,都在这一刻,被晚风轻轻吹散了。
原来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两个人对抗全世界,而是并肩站在一起,让全世界都看到——你们有多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