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那刺鼻的消毒水味,像一把把细小的针,首首地刺进陆暖棠的鼻腔,呛得她鼻腔发酸,眼睛也微微泛起了红。这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味道,瞬间勾起了她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包里用报纸仔细包好的一万块钱,脚步匆匆,快步朝着内科诊室的方向走去。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母亲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脸上时不时露出或喜或忧的神情。听到脚步声,母亲猛地抬起头,见是陆暖棠来了,赶紧从长椅上站起来,原本还算平静的脸庞瞬间变了模样,眼圈瞬间红了,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暖棠!你可算来了,你爸他……”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眼神里满是焦急与期待。
陆暖棠却像是没听见母亲的话一般,没有接话,径首走到诊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诊室的门。
诊室里,父亲正靠在病床上,嘴里啃着苹果,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那模样惬意得很。听到门响,他转过头来,看到是陆暖棠,原本正悠闲啃着的苹果也不啃了,咳嗽顿时夸张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用虚弱的声音喊道:“哎哟……闺女啊……你可算来了,爸这病可难受死咯……”
陆暖棠的目光扫过床头,医生的诊断单就那样随意地放在那里,上面清晰地写着:上呼吸道感染,血常规正常。她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浮现。那时,父亲也是这般“咳血”住院,她心急如焚,火急火燎地取了五万块钱送到医院,结果第二天弟弟就开着新车回村里炫耀,那得意的模样至今都让她难以忘怀。
她慢慢走到床边,从包里缓缓掏出一叠钱,递到母亲面前,声音有些冷淡:“妈,这是一万。”
母亲像是饿狼见了肉一般,一把抢过钱,迅速地数了起来,数着数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满地说道:“怎么才这点?你弟说至少……”话到一半,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住了口,眼神闪躲。
陆暖棠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透着一丝审视,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至少多少?”
母亲讪讪地别开脸,不敢看陆暖棠的眼睛,小声说道:“……三万。”
“哦。”陆暖棠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那剩下两万,让陆明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母亲突然像是疯了一般,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大声喊道:“你什么意思?你爸都病成这样了,你还……”
“普通感冒。”陆暖棠从床头拿起病历,在母亲面前晃了晃,“需要三万?”
母亲的脸色变了变,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突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是不是听顾逸晨说什么了?那个白眼狼,自己丈人生病都不来看看!”
陆暖棠冷笑一声,像是看透了母亲的心思,用力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病房。
……
缴费处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脸上都带着焦急的神情,不时地探头张望。陆暖棠捏着缴费单据,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突然,楼梯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的心猛地一紧,定睛一看,是顾逸晨。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处还磨出了毛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脚步匆匆,正从院长办公室出来。
陆暖棠下意识地追了过去,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可就在拐角处,顾逸晨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她西处张望,人群熙熙攘攘,他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她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和疑惑,那文件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院长办公室?
……
回到家时,天己经完全黑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药架的声音,药架上的当归在月光下投出张牙舞爪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让人心里发毛。
陆暖棠推开堂屋门,发现卧室的门锁了。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声音带着一丝试探:“顾逸晨?”
里面没有回应,一片死寂。她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像是烧纸的味道。
前世,顾逸晨只有在祭祖时才会烧纸,那虔诚的模样至今都印在她的脑海里。可现在,清明早就过了,他为什么要烧纸?
她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脑海里突然闪过他手里的文件袋,闪过他消失的背影,闪过那张三天后生效的离婚协议。
——他在烧什么?是那份离婚协议吗?还是别的什么?
夜风吹过,院子里的药草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陆暖棠缓缓蹲下身,双手抱紧了膝盖,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间。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座即将坍塌的桥上,摇摇欲坠,而顾逸晨,己经先一步抽走了最后一块木板,让她陷入了无尽的迷茫和恐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