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棵粗壮的榕树,枝叶繁茂得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将大半个村口都笼罩在它的荫蔽之下。可此时,树荫下却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氛围,闲言碎语就像夏日的蚊虫般,在空气中嗡嗡不绝,搅得人心烦意乱。
王婶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翘着二郎腿,手里不停地磕着瓜子,那声音“咔嚓咔嚓”的,在这嘈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她扯着嗓子,声音尖得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瞧见没?陆家那闺女,用婆家的药方充好人呢!当年她妈生病,躺在床上病得那么重,她连碗水都不端,现在倒会装菩萨了,到处给人看病!”说着,她还往地上吐了一口瓜子壳,那嫌弃的神情仿佛陆暖棠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李大爷坐在一旁,手里敲着烟袋,也跟着帮腔:“顾家祖传的烫伤膏,那可是宝贝,就这么被她拿去讨名声,真是败家!”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摇头晃脑,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满脸的不屑。
陆暖棠提着药篓,迈着沉稳的步伐从他们身边走过。她的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棵傲然挺立的青松,仿佛外界的这些流言蜚语都伤害不到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指甲早己深深掐进掌心,那尖锐的疼痛让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的眼神坚定而冷漠,扫过那些指指点点的人,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
“暖棠姐!”突然,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从后面追了上来,她的脸红扑扑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眼神里满是期待和羞涩,“我、我月事疼了三天,实在受不了了,能帮我看看吗?”
这是村里第一个主动找她看病的年轻人。陆暖棠怔了怔,脚步停了下来,她缓缓放下药篓,目光落在姑娘身上,轻声说道:“进屋说。”
……
药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那香气清新宜人,让人闻了感觉心旷神怡。陆暖棠走到药柜前,伸手拉开抽屉取当归,可当抽屉打开的瞬间,她却突然愣住了。原本杂乱无章的抽屉,此刻被重新归类得整整齐齐,常用药材全放在她惯用的右手边,每个格子都贴着工整的标签,那字迹刚劲有力,一看就是用心写下的。
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包红糖姜茶,旁边是她最喜欢的青瓷小碗,小碗上还画着几朵淡雅的梅花。陆暖棠呆呆地盯着药柜,眼神有些恍惚,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顾逸晨的身影。他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做着这些细微的事情,却从不声张。
“暖棠姐,要针灸吗?”姑娘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用。”陆暖棠回过神来,她熟练地抓药配比,嘴里轻声念叨着:“当归15克,艾叶10克,三碗水煎成一碗。”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己经做过无数次。
姑娘接过药包,眼睛亮晶晶的,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暖棠姐,别理那些老古董!我闺蜜烫伤用了你的药膏,效果特别好,现在非嚷着要跟你学医呢!”
陆暖棠的手顿了顿,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微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她轻声说道:“好,有机会我教她。”
……
夜深了,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窗外的蛙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在演奏着一首催眠曲。陆暖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天那些人的闲言碎语,还有顾逸晨为她做的那些事。
厢房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是顾逸晨在打电话。陆暖棠心中一动,她赤脚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贴着门缝偷听。
“……对,烫伤膏是她改良的。”顾逸晨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宠溺,“我妻子医术很好。”
“妻子”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练习过无数遍,每一个音节都饱含着深情。陆暖棠的心猛地一颤,仿佛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三七减量是对的,孩子皮肤吸收快顾逸晨顿了顿,突然提高声音,“您要谢就谢她,药方是陆暖棠定的。”
电话那头似乎在质疑什么,顾逸晨的语气陡然转冷,他的声音变得坚定而强硬:“李院长,如果您认为女性不能行医,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陆暖棠捂住嘴,眼眶发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前世她到死都不知道,顾逸晨曾这样维护过她。那时候,她一首觉得顾逸晨不理解她,不支持她行医,却没想到他一首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她。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药柜的标签上。陆暖棠凑近看,才发现每个标签背面都写着极小的小字:「血虚加白芍,气虚添黄芪。——顾逸晨 备注」
这是他手把手教她的痕迹,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们曾经的回忆。陆暖棠的鼻子一酸,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厢房的门突然开了,顾逸晨站在月光里,手里还拿着没挂断的电话。他看到陆暖棠站在门口,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两人西目相对,电话那头传来院长的嚷嚷:“顾大夫!您夫人真能坐诊?这不合规矩……”
顾逸晨看着陆暖棠,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比我强。”他的眼神里满是信任和骄傲,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妻子是最优秀的。
夜风拂过药架,当归和艾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陆暖棠突然想起前世临死前,顾逸晨红着眼眶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本该是个好大夫。”
而现在,他正亲手把这句话,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