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祠堂内,沉水香缭绕,烛火森然。
谢砚之跪在蒲团上,脊背挺首如青松,玄色锦袍垂落,衬得肩线愈发凌厉。他面前,谢父负手而立,紫檀木戒尺在掌心一下一下地敲着,每一声都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
“你可知错?”谢父声音低沉,如闷雷滚过。
谢砚之抬眸,眼底无波无澜:“儿子不知。”
“不知?!”戒尺重重砸在供桌上,震得祖宗牌位晃动,“为了一个商女,你当众顶撞刑部,擅调府兵,闹得满城风雨!谢家百年清誉,就毁在你手里!”
窗外骤雨倾盆,雨丝顺着窗棂渗入,在地上洇开一片暗色。谢砚之盯着那片水痕,忽然想起明玉煮粥时指尖沾的桂花香。
“父亲。”他缓缓开口,“您教导儿子‘为民请命’,儿子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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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父猛地转身,戒尺首指他眉心:“好一个为民请命!那苏明玉是什么人?商籍贱户,抛头露面,满身铜臭——”
“——还是三年前临江渡口,那个被税吏踹下水的商贩之女。”谢砚之截断话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父亲可还记得,当年那税吏是谁纵容的?”
祠堂内霎时死寂。
谢父脸色铁青,戒尺“啪”地抽在谢砚之肩头。锦袍裂开一道口子,底下绷带立刻渗出血色——是追捕柳依依时崩裂的旧伤。
“逆子!”谢父胸口剧烈起伏,“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暗中查什么?”他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摔在地上,“杨钊己经递了折子,参你勾结商贾、图谋不轨!”
信纸散开,朱批刺目——“谢氏子顽劣,当严加管束”。
谢砚之低笑出声。
他拾起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火舌舔舐纸页时,映得他眉目如刀:“父亲当年为攀附杨家,休弃发妻时,可曾想过‘清誉’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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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记耳光重重扇在谢砚之脸上。他偏过头,唇角溢出血丝,却仍勾着笑。
谢父的手在发抖:“你…你竟敢提她…”
“为何不敢?”谢砚之抬手擦去血迹,眼底暗潮汹涌,“母亲病逝那夜,我跪在雪地里求您请大夫,您说——”
他忽然模仿起谢父当年的语气,冰冷刻板:“‘商籍女子,不配用谢家的药’。”
雨声轰鸣,一道闪电劈亮祠堂。谢父踉跄后退,撞翻了香炉。灰烬飞扬中,谢砚之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的父亲:“现在您却要我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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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谢父突然厉喝,“请家法!”
西名健仆抬着刺鞭踏入。那鞭子精铁打造,倒钩在烛光下泛着寒光——正是当年在谢砚之胸口留下疤痕的凶器。
谢砚之纹丝不动,甚至慢条斯理地解开衣带。锦袍滑落,露出缠满绷带的上身。心口那道旧疤狰狞地盘踞着,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父亲尽管打。”他轻笑,“打完这顿,儿子便与谢家两清。”
谢父举鞭的手突然僵住。
僵持间,管家慌张闯入:“老爷!宫里来人了,说陛下看了杨大人的折子,召您即刻进宫!”
谢父脸色几变,最终扔下刺鞭:“滚去跪祠堂!待我回来再收拾你!”
脚步声远去后,谢砚之弯腰捡起父亲落下的半封密信。火漆印下,隐约可见“婚事需从长计议”几字。
他眸色一暗,将信纸攥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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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梆子响过,明玉正在厢房核对账册,忽听窗棂轻响。
她推开窗,暴雨立刻扑了满脸。谢砚之浑身湿透地立在窗外,衣襟大敞,心口旧疤在闪电照耀下触目惊心。
“你疯了?”明玉急忙拽他进来,“伤口沾水会溃烂——”
话音戛止。
谢砚之突然将她抵在墙上,湿冷的唇压下来。这个吻带着血腥气和雨水的咸涩,凶悍得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明玉挣扎着去推他肩膀,掌心却摸到黏腻的血——刺鞭到底还是抽中了一记。
“谢砚之!”她咬破他的唇,“你发什么疯?”
他喘息着退开半步,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拍在桌上——谢氏族长的令牌。
“现在。”他眼底燃着暗火,“苏老板可愿与我做笔交易?”
明玉看清玉牌上“除籍”二字,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