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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合着泥浆和铁锈味,刺得眼睛生疼。但叶尘此刻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只有一股从心脏深处炸开的、几乎要撕裂胸腔的寒意!老刀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骨,顺着冰冷的集装箱滑坐在地,刺目的猩红在他灰色的工装上迅速晕开,在泥泞的地面汇成一小片令人心悸的血泊。那只缠着胶布的断指右手死死捂住左肩,却阻挡不了生命随着指缝间的温热疯狂流逝。
“老刀!!!”柱子的嘶吼带着哭腔,本能地想冲过去。
“别动!”叶尘的咆哮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风雨和远处修车厂传来的混乱喧嚣!他一把拽住柱子的后领,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柱子拖倒在地!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扑向旁边一个半开的、锈迹斑斑的集装箱阴影里!
就在他们扑倒的瞬间!
噗!噗!
两颗子弹带着死神的尖啸,精准无比地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泥水混合着碎石猛地炸开!
水塔狙击手!他在补枪!他要确保清除所有目标!
“阿九!进去!”叶尘不容置疑地将惊魂未定、抱着电脑的阿九塞进集装箱内部相对干燥的角落。柱子也被他粗暴地推了进去。他自己则紧贴在集装箱冰冷的铁皮内壁,剧烈地喘息着,肋下和后背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湿透的绷带,带来阵阵眩晕。但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穿透集装箱门缝的缝隙,锁定在十几米外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上。
老刀还没死。
他靠着集装箱,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不受控制地抽搐。惨白的脸上,雨水和冷汗混在一起,花白的短发紧贴着头皮。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手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水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只捂着伤口的断指右手,鲜血依旧汩汩涌出,染红了胶布,滴落在泥泞中。
他的头微微抬起,目光极其艰难地、穿透层层雨幕,投向了叶尘藏身的集装箱方向。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浑浊的血丝和濒死的痛苦,却依旧燃烧着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芒。他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呐喊。
“他在说话!”阿九蜷缩在集装箱角落,透过门缝看着老刀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老大!他在看你!”
叶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当然看到了!老刀那无声的唇语,那濒死却依旧执着的眼神,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方…舟…”老刀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痉挛和涌出的鲜血。他的左手,那只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然后又无力地垂下,手指在冰冷湿滑的集装箱铁皮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划拉着…
他在写字!
用血和泥!用濒死的意志!
柱子吓得捂住了嘴。阿九死死盯着,嘴唇无声地跟着老刀手指的轨迹蠕动。
叶尘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他强迫自己冷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老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解读着那模糊的、被雨水冲刷的血泥轨迹。
第一个字…一个歪歪扭扭的、如同挣扎扭曲的“船”字!(方舟,是船?)
第二个字…一个同样模糊、但能勉强辨认的“锚”字?!
船…锚…?
方舟是船…也是锚?!
这他妈是什么意思?!
叶尘的呼吸瞬间停滞!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席卷全身!江少陵耗费巨资、不惜用血腥手段清理金鼎国际烂尾楼也要推进的“方舟项目”,在老刀用生命写下的最后信息里,竟然只是一个“船锚”?!
这绝不是字面意思!这是一个隐喻!一个指向核心秘密的钥匙!
老刀的手指在写完那个模糊的“锚”字后,猛地一颤!力量似乎彻底耗尽,软软地垂落在冰冷的铁皮上。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破风箱般的、含混的嗬嗬声,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涌出。他最后深深地、用尽所有力气地看了一眼叶尘藏身的集装箱方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不甘,有嘱托,有深不见底的愧疚,最终化为一抹近乎解脱的平静。
然后,他的头猛地一歪。
身体停止了抽搐。
那双曾经燃烧着痛苦和执念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空洞地望向铅灰色的、暴雨倾盆的天空。
他死了。
带着“方舟是船也是锚”这个如同谜语般的血字遗言,死在了冰冷的雨水中,死在狙击手的枪口下,死在了叶尘的面前。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惊雷轰鸣!暴雨似乎更加疯狂了,仿佛要冲刷掉这人间的一切污秽和血腥。
集装箱内一片死寂。
只有阿九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和柱子牙齿打颤的声音。
叶尘靠在冰冷的铁皮上,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划过冰冷的脸颊。他看着老刀那倒在泥泞血泊中、逐渐冰冷的身体,看着集装箱铁皮上那个被雨水冲刷得更加模糊、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的血泥字迹——“船锚”。
前世烈焰焚身的剧痛。
今生步步杀机的漩涡。
老刀断指处那诡异的金属暗泽。
工程师敞开的机械胸腔和幽绿的核心。
Prometheus那燃烧火焰环绕DNA链的冰冷标记…
还有这如同谶语般的血字遗言——“方舟是船也是锚”!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谜团,所有的仇恨,在这一刻如同狂暴的洪流,狠狠冲撞着叶尘的理智堤坝!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要炸开一般!一股暴戾到极致的杀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知欲,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底疯狂撕咬!
“老大…”阿九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和一丝哭腔,打破了死寂,“信号…有信号!很强的信号源!在快速靠近!是…是‘蜂巢’的追踪信号!就在水塔方向!他们锁定我们了!”
叶尘猛地回神!眼中所有的混乱和挣扎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看向集装箱外,远处废弃水塔的方向,在密集的雨线中,隐约可见几个快速移动的黑色人影,战术头盔上的微光在雨幕中如同鬼火!而更远处,修车厂方向的枪声己经停止,几辆黑色越野车正轰鸣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朝着集装箱区域包抄过来!
绝境!
前有狙击手和“蜂巢”追踪小组,后有清洗小队!他们被困在了这片堆满废弃集装箱的死亡区域!
“柱子!”叶尘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在…在!”柱子一个激灵,声音都在抖。
“汽油!还有吗?”叶尘的目光扫过柱子身上沾满油污的衣服。
“还…还有小半壶…”柱子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瘪下去的铁皮汽油壶。
叶尘一把夺过汽油壶,拧开盖子。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弥漫开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冰冷的汽油,一半泼洒在阿九那个变形的电脑包上!另一半,则淋在了自己身上湿透、沾满血污的绷带和衣服上!
“老大!你干什么?!”阿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点火。”叶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将汽油壶随手扔掉,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集装箱内部散落的破布和油污痕迹。“把这里…点了。”
“点…点了?!”柱子吓得魂飞魄散,“我们…我们还在这里啊!”
“不想被狙击手点名,或者被清洗小队抓去当‘零件’,就照做!”叶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阿九!用电脑!干扰‘蜂巢’信号!最大功率!能撑多久撑多久!然后…准备跑!”
阿九看着叶尘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又看看外面越来越近的追兵,彩虹脏辫下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随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取代!“妈的…拼了!”他嘶吼一声,不顾电脑的损坏程度,手指在布满裂痕的键盘上疯狂敲击起来!幽蓝的屏幕光芒映照着他苍白扭曲的脸!
叶尘则俯身,从地上捡起老刀那只沾满血泥的左手刚才紧握过的、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打火机表面的泥污。
他最后看了一眼集装箱外,老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那张刚硬如岩石的脸庞,此刻在雨水中显得异常平静。集装箱铁皮上,那个被雨水冲刷得几乎消失的“船锚”血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方舟…船锚…”叶尘低声呢喃,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弧度。
“江少陵…你造的船…该沉了。”
“而你系的锚…我来拔!”
嗤啦!
他拇指猛地擦过打火机滚轮!
一簇微弱却无比倔强的火苗,在弥漫着浓烈汽油蒸汽的集装箱内,骤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