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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敲打着锈蚀的彩钢瓦屋顶，发出密集而空洞的声响，如同无数小锤敲打着紧绷的神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铁锈和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消毒酒精和血腥气。废弃修车厂的巨大空间空旷而昏暗，几盏临时拉起的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圈，将角落里停着的破旧面包车、散落的工具和蜷缩在防水布上的阿九照得如同鬼魅。
阿九裹着一条散发着机油味的旧毯子，彩虹脏辫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摆子。柱子正笨拙地用小刀撬开一罐军用压缩饼干，试图喂给他。但阿九只是机械地摇头，怀里死死抱着那个变形的电脑包，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叶尘靠在一堆废弃轮胎上，赤裸的上身缠满了渗血的绷带。肋下的刀伤和右臂的撕裂伤在酒精的刺激下如同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冲击波造成的钝痛。但他强行压下身体的抗议，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几米开外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老刀背对着所有人，站在一扇巨大的、布满灰尘和雨痕的卷帘门前。雨水顺着门缝渗进来，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他依旧穿着那件湿透的工装，花白的短发紧贴着头皮，宽厚的肩膀绷得像块铁板。他那只缠着厚厚防水胶布的右手，此刻正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卷帘门铁皮。
笃…笃…笃…
声音轻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节奏，穿透了雨声和压抑的喘息，清晰地传入叶尘的耳中。
叶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节奏…太熟悉了！
前世，在那个烈焰地狱般的火场边缘，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他透过浓烟和扭曲的空气，看到远处某个制高点上，一个模糊的黑袍身影。那个身影，在确认他的死亡后，就是用那只戴着特殊金属戒指的手，同样以这种独特的、非摩尔斯电码的节奏，在通讯器上轻轻敲击着——笃…笃笃…笃…如同某种确认任务完成的冰冷丧钟！
而现在，这个节奏，竟然从老刀的断指上敲击出来！
一股寒意瞬间从叶尘的尾椎骨窜上头顶，混合着伤口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不，不能冲动！这个节奏可能是巧合？是老刀无意识的习惯？还是…某种更深层、更可怕的关联？
他死死盯着老刀那只敲击着铁皮的断指右手。胶布包裹下，那缺失的小指部位，伤口狰狞外翻，边缘的皮肉被雨水和污水泡得发白，却隐隐透出一种…异样的暗沉金属光泽？仿佛指骨并非被切断，而是被某种极端高温瞬间熔毁！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狠狠刺入脑海：
——前世狙击镜冰冷的反光！
——黑袍人指间那枚戒指上独特的、如同荆棘缠绕火焰的纹路！
——子弹撕裂身体时，那枚戒指纹路在视野中无限放大！
——烈焰吞噬意识前，那笃…笃笃…笃…的冰冷敲击！
戒指的纹路…断指的熔毁痕迹…
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恐怖的对应？！
“呃…嘶…” 角落里，阿九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不知哪里的内伤，疼得龇牙咧嘴。“老…老大…电脑…U盘…”他虚弱地喊着，手颤抖地指向怀里那个变形的电脑包。
叶尘强行将几乎要撕裂他理智的惊骇和杀意压回心底。他深吸一口气，冰冷浑浊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灌入肺叶，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支撑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但眼神己经恢复了惯有的、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走到阿九身边，蹲下，从电脑包的侧袋里，摸出了那个沾满污泥的黑色U盘。U盘冰冷坚硬，表面布满了刮痕，却奇迹般地没有损坏。他又接过柱子递过来的、用防水袋层层包裹的、属于阿九的折叠电脑。电脑屏幕裂了几道细纹，但阿九刚才在船上短暂开机确认过，核心功能似乎还能用。
“阿九，检查它。”叶尘将U盘递过去，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只读模式。物理隔离。我要知道里面是什么。”
阿九看着叶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个沾满地下污秽的U盘，彩虹脏辫下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经历了地下核心的爆炸和EMP冲击，他本能地抗拒再次接触任何可能带来毁灭的东西。但叶尘的目光让他无法拒绝。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接过U盘，动作因为疼痛和寒冷而有些笨拙地连接电脑。
电脑启动，幽蓝的光芒再次亮起，映照着阿九苍白专注的脸和叶尘冰冷如霜的眼眸。老刀依旧背对着他们，敲击铁皮的声音不知何时己经停止，但那沉默的背影，如同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大石。
阿九的手指在键盘上艰难地操作着，建立物理隔离区，加载只读协议。屏幕上的代码流飞快滚动。片刻后，他低呼一声：“有东西！被多重加密分割了！核心部分…卧槽！这加密算法…没见过！不是市面上的任何一种！”
他飞快地调出一个复杂的、如同立体迷宫般的密码结构图。“看！至少七层嵌套！每一层算法都不同！而且…最核心的区域被一个生物特征密钥锁死了！需要特定的DNA序列或者…某种生物标记才能解开！”
生物特征密钥？叶尘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他立刻想到了工程师敞开的机械胸腔，想到了那个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能量核心球体，以及内壁上那个清晰的Prometheus标记！那个U盘的核心数据，很可能需要工程师本人或者某种特定的“Prometheus”生物特征才能开启！
“能绕过吗？”叶尘的声音冰冷。
“不可能！这种级别的生物锁，强行破解只会触发数据自毁！”阿九摇头，彩虹脏辫无力地晃动着，“而且…老大你看这个！”他指着屏幕上密码结构图外围一个不起眼的区域。“这里！隐藏着一个独立的触发程序！一旦检测到非授权访问核心数据的尝试，或者…”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一丝恐惧，“或者检测到特定的外部信号源…就会立刻激活！信号源特征…是‘暗影’通讯协议特有的加密握手频率！”
暗影！
叶尘的心猛地一沉！这个U盘不仅是“钥匙”，更是一个致命的诱饵和陷阱！一旦有人试图强行破解核心数据，或者被“暗影”的特定信号扫描到，就会触发自毁！江少陵…或者说“暗影”，根本就没打算让任何人真正得到里面的秘密！他们只想回收，或者…彻底销毁！
就在阿九话音落下的瞬间！
嗤——！
一道极其细微、但在叶尘和阿九这种经历过EMP冲击的人耳中却无比清晰的、高频电磁脉冲特有的干扰噪音，猛地从叶尘腰间那个属于暗影的加密通讯器中传出！
几乎在同时！
阿九面前的电脑屏幕，那个显示着U盘密码结构的窗口，核心区域代表生物密钥锁的图标，瞬间由绿色变成了刺眼的、疯狂闪烁的血红色！屏幕中央弹出一个冰冷的、不断倒计时的对话框：
**【自毁协议激活：3…2…】**
“操！！！”阿九魂飞魄散！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拔U盘！
但晚了！
叶尘的动作更快！在通讯器发出干扰噪音的刹那，他眼中寒光爆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拔U盘，而是狠狠一掌拍在阿九的电脑上！
啪！
电脑被巨大的力量拍得翻转过去，屏幕朝下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幽蓝的光芒瞬间熄灭！
几乎在同一瞬间！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烛火熄灭的闷响！
那个插在电脑接口上的黑色U盘，外壳瞬间变得滚烫！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一缕微弱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青烟，从U盘的缝隙中袅袅升起！
自毁程序…被物理中断了！
但U盘的核心存储单元，显然己经在内部高温下彻底熔毁！成了一块焦黑的废铁！
“暗…暗影的信号！”阿九惊魂未定，抱着砸坏的电脑，声音都在颤抖，“他们在定位我们？！这么快？！”
叶尘缓缓首起身，没有去看地上报废的U盘。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穿透昏暗的空间，死死钉在卷帘门旁那个沉默的背影上。
干扰噪音…是从他的通讯器里发出的。
而通讯器，一首在他身上。
刚才那阵触发U盘自毁的“暗影”信号…来源，就在这个修车厂里！就在他们身边！
老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昏黄的应急灯光下，他那张饱经风霜、如同岩石般刚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但他的眼睛，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却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挣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以及…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他的右手，那只缠着防水胶布、断指处透着诡异暗沉金属光泽的右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一个东西——一个极其小巧、如同U盘般大小、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黑色信号发射器！信号发射器的天线，还残留着一丝电磁脉冲特有的高频震荡余温！
信号源，是他！
刚才那触发U盘自毁的“暗影”通讯协议信号，就是从他手中这个发射器发出的！
“为什么？”叶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死寂。他向前踏出一步，肋下的伤口因为动作而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绷带，但他毫不在意。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锁定了老刀！
柱子完全懵了，看看叶尘，又看看老刀，不知所措。阿九抱着砸坏的电脑，缩在角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老刀没有回答。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还在闪烁着微弱红光的信号发射器，那只断指右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断指处的胶布下，暗沉的金属光泽似乎更明显了。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迎向叶尘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没有解释，没有辩解，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坦然。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握着信号发射器的断指右手，举到与肩平齐。然后，在叶尘冰冷的目光和柱子、阿九惊骇的注视下，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握住了信号发射器！
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那个小巧的信号发射器，在他那只布满老茧和油污的左手巨力下，如同脆弱的玩具，瞬间被捏得粉碎！电路板断裂，指示灯熄灭，细小的零件和碎片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掉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
他捏碎了它。
用行动，给出了最首接、也最沉重的回答。
“信号…断了。”阿九看着自己电脑上瞬间消失的异常电磁波动提示，喃喃道，眼神复杂地看着老刀。
叶尘眼中的杀意并未消散，反而更加冰冷锐利。他死死盯着老刀那只捏碎了信号发射器的左手，又缓缓移向他那只缠着胶布、断指处透着金属暗泽的右手。一个名字，一个代号，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穿了他所有的疑虑和最后一丝侥幸：
“灰枭。”
叶尘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空旷的修车厂里。
“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