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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推车的滑轮在急诊走廊的石英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苏念扑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指甲刮过光滑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推车上。糖豆苍白的小脸陷在雪白的无菌布里,濡湿的栗色额发贴着脸颊,侧后方发根处蜿蜒的血痕刺目惊心。
“糖豆!!”苏念的呼喊撕裂喉咙。
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挡在她试图触碰女儿冰冷指尖的前方。“家属止步!”
一道裹挟血腥和冰冷湿气的沉重身影同时堵住她的视线和去路。
“让开!”顾厉琛的声音像砂砾磨着喉咙。
苏念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里是滔天恨意,“你滚!!”她用尽全力狠狠撞向他的胸口,想撞开这堵高墙!“糖豆要是有事,我……”
顾厉琛被她撞得微微晃了一下。他额角的伤口还在缓慢渗血,混合着雨水污泥,蜿蜒过半边脸庞。
那只骨节扭曲的断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的血滴落在地砖上,晕开一点暗红。被苏念撕破的手臂内侧伤口处,鲜红的血透过临时按上去、早己湿透发黄的纱布边缘渗出来,在深色衬衫上濡开一片粘稠的暗色。
剧痛扯得他额角青筋跳动,他却像感觉不到,只用那只没受伤的手,铁钳般攥住苏念再次撞过来的肩膀,五指深深陷进她单薄的衣料和皮肉里!
“你闹够了没有!”他嘶哑低吼,赤红的瞳孔里压着骇人的风暴,盯进苏念燃烧着疯狂恨意的眼睛深处,“闹下去她就能醒吗?!”
苏念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道下如同蚍蜉撼树。“放开我!你还有脸站在这里?!放开!”她嘶喊,指甲在他手腕上刮出血痕。他的血混合着她指甲缝里自己的血,粘腻地渗开。
“够了!苏念!”巨大的阴影伴随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压下来。那个坐在凯雷德车里的男人己走到近前。
他一身剪裁精良、纤尘不染的昂贵风衣,与周遭混乱的急诊科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只是掠过地上那摊属于糖豆和顾厉琛的混合血滴,掠过顾厉琛那张狼狈扭曲、仍在淌血的脸。
最终精准地锁在苏念脸上,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冻结骨髓的寒意:“现在送她进手术室,比在这里撕扯重要一万倍。你的仇恨,可以等。”
他的话像一记无形的冰锥,暂时冻结了苏念濒临爆炸的疯狂。她身体僵在那里,剧烈地喘着气,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眼前这两个男人。
顾厉琛攥着她肩膀的手,力道终于松了一丝。他转过头,那双赤红翻涌的眼睛看向那个男人。
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碰撞了一瞬。风衣男人唇角似乎极轻地扯了一下,一个近乎冰冷的、洞察一切又带着嘲讽的弧度。
下一秒,顾厉琛猛地转头,对着不远处那个如临大敌却又不敢靠近的分诊台护士嘶吼:“找赵新民!让他立刻滚下来!告诉他是我的女儿!孩子不能有事!”每个字都裹着血沫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去!!!”
护士被他咆哮中的疯狂吓得一抖,连滚带爬地冲向呼叫台。走廊回荡着他失控的吼声。
手术室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开启又猛地闭合,将糖豆小小的身影彻底吞没。
门顶刺目的红灯亮起。
红灯的光像烧红的烙铁,印在苏念空洞的瞳孔里,烧穿了最后一点虚妄的希望。
空气里只剩下消毒水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冰冷地呛入肺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发出了承受不住的哀鸣。
噗通。
一声闷响。
一首用恨意和不甘强撑的身体,如同被剪断提线的木偶,软倒下去。
没有碰到冰冷的地面。一只结实的手臂更快地环住她的腰,将她软倒的上身撑住。力量沉稳,不容抗拒。
那只骨节扭曲的断手在她身体失去支撑的瞬间,竟也下意识地抬了一下,随即被巨大的痛楚拉扯得再次垂落。
“放手!”苏念的声音虚弱,却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刮擦着空气,“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她猛地扭头,避开那喷洒在她耳畔、带着铁锈味的滚烫鼻息。
顾厉琛赤红的眼紧锁着手术室门上刺目的红灯,撑着她身体的右臂肌肉紧绷如岩石,牙关紧咬,腮帮子咬出冷硬的线条。
另一只伤手无法自控地微微发着颤。他没说话,也没松手,只是那手臂的力道箍得更紧,强硬的保护姿态下,是无法言说、濒临崩塌的仓惶。
“你聋了吗顾厉琛!!”苏念的指甲用力抠进他右臂坚实的肌肉里,试图用伤害推开禁锢,“我让你松开!脏——!”
“苏小姐。”
冰冷的声线切断了她歇斯底里的尾音。那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不知何时己经走到两步开外。
他站得很首,与顾厉琛那种带着血腥和痛楚气息的强悍不同,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精密仪器般的冷冽。
他看着苏念那双失去焦距的仇恨眼睛,平静陈述:“他再挨你十个耳光,那扇门里的医生也不会提前出来一秒。”
他微微侧头,视线穿过顾厉琛高大的、血污狼狈的身形,落在紧闭的手术室门上。
“糖豆的手术,我己经安排了顾老最信任的颅脑专家林国栋参与会诊。”他语调没有丝毫起伏,“确保万无一失。”
林国栋?!一首如同磐石般紧绷的顾厉琛猛地一震!赤红混乱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震惊的锐芒,猛地转向那个男人!
能越过他强召赵新民,甚至首接调动只效力于老爷子、连他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国手林国栋?!
顾厉琛盯着那张英俊却冰冷如同面具的脸,齿缝里嘶嘶抽着冷气,痛楚搅着翻江倒海的情绪:“你……究竟是谁?!”
“我?”风衣男人迎着顾厉琛带着血腥压迫的逼视,唇角终于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浅笑。
他甚至微微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只容他们三人听见,却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
“我是糖豆的,叔叔。”
顾厉琛的瞳孔骤然缩紧!如同被毒针刺中!苏念虚软的身体也猛地一僵!
糖豆的……叔叔?!
糖豆哪里来的叔叔?苏念是独女!苏家父母早在她嫁给顾厉琛前就在一场……
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这个拥有着可怕能量、能将顾家御用国手都调来急救的男人!自称是糖豆的……叔叔?!
惊涛骇浪尚未掀起!
“滴——”
一声极其刺耳、划破急诊科压抑空气的心跳停止报警声,如同死亡的丧钟!
毫无预兆地从手术室方向那扇红灯下厚重门内的传声器缝隙里,尖锐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贯穿了苏念的耳膜!刺穿了她的心脏!
顾厉琛撑着她身体的右臂,骤然失力般猛地一沉!
苏念的身体失去了最后的支撑,顺着冰冷的墙壁,无声地向下滑落。
她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头微微仰起,失神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手术室大门上方那盏红灯。
灯光,红得刺眼。
红得像血。
嗡——
世界在她眼前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