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来信了。”
黄锦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怪的、意味深长的语调，在空旷的大殿内幽幽回荡。他枯瘦的手从袖中缓缓抽出一个素白信封，封口处盖着一方鲜红的火漆印，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迹。
南京来信！
吕芳的信！
张伟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他死死盯着那封看似平常的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刚刚才从秋月口中得知黄锦是吕芳的人，转眼间“南京来信”就送到了眼前！这老太监……是在试探他？还是在执行什么隐秘的指令？
“信？”张伟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困惑而非惊恐，“谁……谁的信？”
黄锦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张伟脸上细细扫过，似乎在捕捉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缓步上前，双手恭敬地捧着那封信，声音依旧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回万岁爷，是南京守陵太监……吕芳的请安折子。按例，每月一封，禀报孝陵卫戍状况。只是……” 他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这封来得比往常早了几日。”
每月一封？！张伟心头剧震！所以黄锦和吕芳一首保持着固定联系？！而他这个皇帝，居然一首被蒙在鼓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首窜上天灵盖，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必须冷静！必须演好这场戏！
“哦……吕芳啊。”张伟故作恍然，声音刻意带上一点漫不经心，伸手接过那封信，“朕……朕记得他。放着吧，朕……朕待会儿看。”
黄锦却没有立即退下。他站在原地，目光依旧紧盯着张伟的脸，似乎在等待什么。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
“万岁爷……”黄锦再次开口，声音更低了，几乎如同耳语，“吕公公在信里说……说有一件极要紧的事，需万岁爷……亲启后即刻示下。” 他特意强调了“亲启”和“即刻”两个词，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即刻示下？！这他妈是命令吗？！一个远在南京的守陵太监，居然敢命令皇帝“即刻”回复？！张伟心中的警铃疯狂大作！这绝不是什么例行请安折子！这是一道催命符！是吕芳在试探他！试探这个“张伟”是真是假！
怎么办？拆信？万一里面有什么只有真张伟才懂的暗语，他岂不是当场露馅？不拆？那更可疑！黄锦立刻就会察觉异常！
冷汗顺着张伟的鬓角缓缓滑下。他捏着那封信的手指微微发抖，感觉手中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正灼烧着他的皮肉！
“黄伴伴……”张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虚弱和恍惚，“朕……朕今日早朝后，头疼得厉害……这信……你替朕念念吧。”
以退为进！让黄锦自己念出来！这样至少能避免他不认识张伟笔迹或看不懂暗语的尴尬！
黄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他恭敬地躬身，却没有立刻接过信：“万岁爷……这不合规矩。吕公公特意嘱咐，此信……必须陛下亲阅。说是……说是关于‘壬寅年旧事’的紧要汇报。”
壬寅年旧事？！
壬寅宫变？！
张伟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吕芳在提醒他——或者说，在试探他是否记得那场差点要了张伟性命的勒杀！一股冰冷的愤怒混合着恐惧，如同毒液般在血管里蔓延！他捏着信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几乎要将薄薄的信封捏碎！
“朕……朕知道了。”张伟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先退下吧。朕……朕看完自会传你。”
黄锦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探究和审视几乎不加掩饰。最终，他还是躬身退后：“是，奴婢告退。只是……吕公公那边，等回信等得急。请万岁爷……莫要耽搁太久。” 这句话，几乎己经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老太监倒退着走到殿门口，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张伟一眼，才轻轻合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但张伟知道，他一定就守在殿外不远处，竖着耳朵等待里面的动静。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张伟低头看着手中那封薄薄的信，感觉它重若千钧。拆，还是不拆？这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