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儒堂外的更鼓声突然断了弦。
陈昭之正借着松油灯抄《论语》,笔尖在竹简上顿住——第七更的梆子声该是寅时三刻,可守夜的老张头向来准点,今日却连半下都没响。
他刚要起身,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混着粗重的喘息:"报——!"
沈文远撞开柴门时,甲叶上还滴着血。
他怀里的斥候小兵面色发白,左肩插着支带倒钩的胡箭,箭尾羽毛染着暗红:"前秦拓跋雄的骑兵,寅时过了青石岗!"
陈昭之的手指骤然收紧,竹简边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三日前边军副将吕正言甩来的调防令:"主力南撤,你们儒堂自守。"那时吕副将摸着腰间的环首刀冷笑,"就凭你们念几句'之乎者也'?"
"有多少人?"谢灵韵从后堂奔来,发间的槐花瓣早不知落在哪里,素色裙角沾着草屑——她刚安抚完被惊哭的孩子。
斥候小兵疼得抽气:"旗号是...是前秦虎牙营,至少万人。"
院中霎时静得能听见松油灯芯爆裂的轻响。
王铁山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炊饼冲进来,胡子上还沾着芝麻:"奶奶的!
边军跑了倒罢了,这些胡狗倒会挑软柿子捏!"他抄起墙角的铁叉,叉尖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
魏子昂的脚步声从演武场传来,他腰间的横刀震得刀鞘哐哐响:"武锋部三百人己列阵,弓手在西山坳埋伏,就等您一句话。"这个曾当逃兵的汉子此刻眼睛发亮,像盯着猎物的狼。
陈昭之的目光扫过众人:王铁山的铁叉,魏子昂的横刀,谢灵韵攥紧的《孟子》竹简,还有墙角缩成一团的百姓——前日才在讲经时跟着念"老吾老"的阿婆,抱着吃奶娃的妇人,他们的眼神里有惧色,却也有光。
"调防令里说留了三百残兵。"他转向吕正言——那个总说"儒军是笑话"的边军副将此刻正倚在廊柱上,拇指着刀镡,"吕副将,您的兵呢?"
吕正言嗤笑一声,刀鞘重重磕在地上:"残兵?
前日就跑了一半,剩下的...都在酒坊里灌黄汤。"他歪头打量陈昭之,"小卒子,要不你现在跪下来求我?
说不定老子心情好——"
"不必。"陈昭之打断他,掌心腾起半透明的文气剑,玉色微光映得众人瞳孔发亮,"我们自己守。"
谢灵韵突然握住他手腕,指尖凉得惊人。
她另一只手翻开《孟子》,竹简上的"得道多助"西个字被松油灯照得发亮:"儒堂后是鹰嘴崖,只有一条隘口能过马队。
我前日带孩子们采野菊时看过,隘口两侧有深沟,正好设伏。"她抬头时眼里有星火,"文气能引风雨,或许此刻就能用。"
陈昭之的心跳突然快了。
他想起昨夜系统提示的嗡鸣:"文气值突破进士境,可尝试与天地共鸣。"那时谢灵韵的手覆在他手背,说"你不是一个人"。
此刻她的掌心有墨痕,是白天教百姓写字时蹭的,混着体温烙在他腕上。
"王伯,带护卫队去隘口填柴草。"他指向王铁山,"火攻需要风。
魏队长,武锋部跟我去西山坡,等胡骑进隘口就放箭。"最后看向谢灵韵,"灵韵,你留在讲经院,守着百姓。"
"不。"谢灵韵将《孟子》塞进他怀里,"我跟你去。
那些胡人的巫祝会用邪术,我读过《礼记·郊特牲》,能破他们的咒。"
远处突然传来马嘶。
陈昭之闻见风里的土腥味变了——那是马蹄踏碎晨露的味道,是铁器摩擦的冷涩,是胡人马奶酒的酸臭。
"来了。"他握住谢灵韵的手,文气剑在掌心愈发灼亮,"跟紧我。"
一行人摸黑爬上西山坡时,天际己泛起鱼肚白。
陈昭之趴在灌木丛后,能清晰看见隘口处的景象:拓跋雄的骑兵像条黑龙,马镫碰着马镫,矛尖擦着矛尖,正缓缓往隘口里挤。
为首的将领骑着火红色的高头大马,铠甲上的兽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正是前秦有名的"屠城将"拓跋雄。
"放箭!"魏子昂的低吼像闷雷。
三百支羽箭破空而出,带着呼啸扎进骑兵群。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只惊得马群乱了片刻——胡人骑兵甲胄厚实,普通箭矢难伤要害。
陈昭之攥紧《孟子》,文气如沸水般在丹田翻涌,文气引动天地之势,解锁技能。
乌云从北方涌来,像被无形的手扯着,眨眼间遮住整个天空。
狂风骤起,卷着隘口的柴草腾起老高,王铁山的火把准确地扔进去,火势顺着风势窜成火龙,将隘口堵得严严实实。
拓跋雄的红马人立而起,他仰头望着突然变黑的天,吼出一串胡语。
陈昭之听不懂,但看见他身后的巫祝举起了骨杖——杖头的骷髅眼窝里渗出黑血,那是要召邪风的架势。
"灵韵!"
谢灵韵早有准备,她翻开《孟子》吼道:"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文气从她口中涌出,化作金色光链缠上巫祝的骨杖。
骷髅眼窝里的黑血突然凝固,巫祝惨叫着栽下马来。
陈昭之的文气剑指向天空。
一道惊雷劈下,正劈在拓跋雄的马前。
火星溅起,惊得红马长嘶着后退,撞翻了身后三排骑兵。
雨水紧跟着砸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文气剑上,发出清脆的响。
"杀——!"魏子昂的横刀砍翻第一个冲上来的胡人,武锋部的刀枪跟着亮起来。
陈昭之挥剑,玉色剑光所过之处,胡人的刀剑纷纷崩断;谢灵韵念着"仁者无敌",金色光链缠住胡人弓箭手的手腕,让他们的箭支歪向天空。
拓跋雄的铠甲被雨水浇得发亮,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盯着陈昭之的方向,眼底的狠厉变成了震惊。
首战持续了半柱香时间。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乌云时,隘口外横七竖八躺着三百多具胡人马尸。
魏子昂踩着胡人的盾牌大笑,王铁山用铁叉挑起面胡人军旗,旗面上的狼头被火烧得焦黑。
"好个儒军!"吕正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昭之转头,看见这个向来冷脸的副将正盯着他的文气剑,眼里的不屑换成了审视,"刚才那雷...当真是你招来的?"
陈昭之没回答。
他望着北方——那里还有拓跋雄剩下的八千骑兵,此刻正聚在隘口外重整旗鼓。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孟子》上,把"得道多助"西个字晕染得更清晰了。
谢灵韵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发间不知何时又沾了片槐叶,沾着雨水的睫毛忽闪:"昭之,你看。"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讲经院的方向,阿婆抱着娃站在院门口,妇人举着晒衣杆当旗,孩子们攥着小木棍蹦跳——他们的身后,飘起一面新缝的旗子,上面用朱砂写着"儒"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拓跋雄的吼声穿透雨幕传来:"烧了儒堂!"
陈昭之握紧文气剑。
剑身上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亮得能照见他眼底的火——那是比雷电更烈的火,比风雨更猛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