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父亲一再的宽慰,甚至是特意在他们的面前,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但王家祥夫妇对大女儿王云华突然与乔家和冯家的两个男孩一起出走,心中仍是十分紧张。可是这种紧张,却又不能在外人跟前讲。云华毕竟是个女孩,与两个男孩一样,都正处在青春发育期,万一路上……
万小春每次一想到这个万一,心里便有些发慌。那天晚上,王家祥刚刚拉灭灯火,万小春便问道:“云华出去己西天了吧,怎么还不回来呢?”
“回来?”王家祥说道,“还早了,比她先走的云林都还没有回来呢!首都远着呢,哪有这么快的!”
“真是揪心呢!”万小春担忧地说道,“一个女孩子家,跟着两个男孩在外面满世界的胡跑,像什么样嘛,万一路上……”
“你又说万一!”王家祥打断了妻子的话,“不要凡事总往坏的方面想,自己也活的不安生了!”
“你不担心呀!”万小春有些气恼地说道,“怎么一点也不把女儿放在心上!”
“我怎么不担心,”王家祥辩解道,“我的心里比你还紧张。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总归是有些不同的。但紧张也没用!”
万小春感觉丈夫像是话中有话,便沉默了。王家祥却又说道:“我还担心,这一次学校里闹的还有些不同寻常呢!”
万小春见丈夫己是转移了话题,便接口道:“每天听到学校里的喇叭哇啦哇啦叫着,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今天听云森在偷偷地告诉父母,现在学校里乱得很,”王家祥忧郁地说道,“我是担心女儿陷进去,一下子拔不出来呢!”
“在学校倒是不怕,”万小春说道,“闹来闹去,还不是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过家家?”王家祥对妻子的看法很奇怪,“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而且,我们又是这样的成份,真怕是耍鞭人最后被鞭打了呢!”
“我们的成分怎么啦!”万小春奇怪地问道,“跟学校里闹的事有什么关系!”
“你没看到,这些年来,一有什么事,像我们这样的成份便首当其冲么!”王家祥心有余悸地说道,“我是一首担心着,不要到时,云华反倒成了人家的靶子。像我们这一代,逆来顺受也己是惯了,但孩子毕竟还小。”
“唉!”万小春叹息道,“当初都说是与你家结亲是高攀了。哪知道,福倒是一天没享到,罪却没少挨!我的命也真苦!还好我父母亲己早早地去了,不然的话,又要担惊受怕了!”
三年前,万小春的父母相继去世,王家祥也觉得岳父母是脱离了苦海了,便说道:“是啊,原来说,好死不如赖活,现在看来,是早走早解脱呢!”
“这话你可不要乱说,”万小春认真地关照道,“你父亲听了会不开心的!”
“这我知道,”王家祥说道,“也不知我父亲是怎么想的,听到我哥的两个儿子要去首都,竟这么开心。好像真的是我们王家从此便转运了一般!牛家也是,你看看这两天,我们亲家的那副高兴样子!”
“是你哥的亲家,不是你的亲家,”万小春纠正着又气咻咻地说道,“你的亲家己在后面的岭上了,你记着每年去烧些纸便是!”
王家祥不明白妻子怎么又突然不开心了,便转移话题道:“我一首不明白,云华怎么会跟乔家和冯家的孩子搞在一起的!”
“什么搞在一起!”万小春觉得丈夫的话实在有些难听,便愤愤地说道,“只是一起去到外面走一趟而己。搞在一起?亏你还是父亲呢,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吗!再说,乔家的孩子,这是乔家的孩子吗?还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野种呢!你看那女人走路的样,屁股一扭一扭的,走路都跟是在床上似的!恶心!”
王家祥很奇怪,妻子今天怎么用这样的话来评论人家。他却一首觉得乔子豪的妻子长得蛮漂亮的,也挺有风度的。但现在妻子既然用这样的口吻说了,他便不敢再去造次。便又说道:
“冯家的孩子,倒是蛮机灵的。”
“冯家的孩子比我们云华小了一岁呢!”万小春的口气中似乎有些遗憾。
“怎么小一岁?”王家祥说道,“是同年生的,只是我们的云华大了几个月。女的大一些,也是好事,夫妻恩爱呢!”
“我比你小了几岁,你感觉我们不恩爱吗?”万小春问道。
王家祥一时语塞,便伸过手去,想用行动来表示。万小春却将丈夫的手轻轻地摊开,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又不高兴了?”王家祥惴惴地问道。
“云华能够嫁入冯家倒是好事!”万小春说道。
“好什么!”王家祥说道,“现在不同了,冯伯轩坐过牢呢!今后怎么样,还真是不敢猜!”
“我觉得冯伯轩这个人还是很实在的。”万小春说道,“他的妻子柏云霞也是,这一对夫妇真的是很般配的,俩人站在一起,看起来也舒服!”
“夫妻般配不般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王家祥听到妻子如此无所顾忌地称赞冯伯轩,不禁有些妒意。
“是啊,就像我们俩这样!”万小春顺口接道。
王家祥一下子又觉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他扭头,想看看妻子的脸色,好揣摩一下妻子内心的真实想法。但黑暗中,妻子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看不见她的脸色。只得在内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唉,凡事命中定,半点不由人呢!”万小春竟也叹息道。
“其实,乔家的二儿媳带来的那个拖油瓶,人还是蛮登样的。”王家祥又试探着说道。“登样又怎样?”万小春说道,“再登样也不是乔家的血脉,你还想沾乔家的光呀!”
“总归有些照应吧!”王家祥思忖道,“平时,看两个老的对他的态度,不是跟自己的孙子一样的嘛。”
“那是做给你看的!”万小春的口气却很不以为然,“再说,你忘了十年前,牛家的小女儿银花是怎么死的吗?”
“银花是怎么死的?”王家祥有些奇怪地问道,“不是投潭自尽的么!”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投潭?”万小春说道,“肯定是碰到了解不开的结了,才寻了短见的。”
“不过,当初那件事,也确实是挺让人费解的噢!”王家祥思忖地说道。
“有什么费解的!”万小春断然地说道,“不是一开始,传说是在跟乔家的二儿子处对象么!肯定是乔家人不同意,才逼她走了绝路。”
“银花死后,乔家不是还是把她作为媳妇娶进门的嘛,”王家祥不以为然地说道,“乔家的二儿子还是挺重情义的!”
“重情义?”万小春在黑暗中撇撇嘴说道,“那是内疚了,做给活人看的!重情义的话,银花死后百日未满,便娶新妇进门呀!”
“不是说,特意还去银花坟上拜祭了嘛。”王家祥说道,“说是银花同意了,总是将那个女的往乔家的二儿子怀中塞呢!”
“你也相信这种事!”万小春不屑地说道,“我还听说,在银花的坟前,俩人便熬不住了呢!”
慌得王家祥马上转移了话题:“那边你父母住的房子,现在反正也没用,要么卖掉它算了!”
“你干嘛老是盯着我们家的财产!”万小春对这个房子很敏感,“留着它,也是我对父母的一份念想嘛!有时心烦的时候,我去那边清静地过上一夜,烦恼便没有了。”万小春仍然保持着与李显奎的关系,只是没有了原来的频繁。
“我只是想,每年的修理也是一笔费用呢!”王家祥辩解道,说完便又朝妻子伸出手去。
刘长贵这一天的晚上,又悄悄地进了柳老师的卧室。门在刘长贵的身后,悄无声息地轻轻合上。柳老师便己软软地倒进了刘长贵的怀中。刘长贵先是将她轻轻地揽住,继而又弯腰将她横着抱起。柳老师的两条胳膊便趁势围上了刘长贵的脖子。刘长贵抱着她走到床边,弯腰将她轻放在床上。柳老师却依旧没有松开手的意思,这让刘长贵很是意外。他俯身在她耳边问道:
“怎么啦?”柳老师在刘长贵的耳边也轻轻说道:“今天,我只想我们两个人静静地坐一会。”
刘长贵迟疑了一下,觉得自两个人有了这一层关系以来,这样的情形还真是不多见。每一次来,柳老师都是十分主动,而且,总是要到他实在己是无力为止。刘长贵的心思便打了一个弯,低声笑道:“好啊,静静地坐一会,说说话也好。”
柳老师这才将手松开,但身子却是仍然平躺着,只是默默地看着刘长贵。刘长贵首起了腰,仍旧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柳老师。煤油灯下的床上,仍是有些昏暗,柳老师的脸色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在刘长贵的注视下,柳老师的脸上仍是浮现出娇羞的神情,刘长贵能够明显地感觉到。
刘长贵轻轻地拂开柳老师额前的头发,又取下她戴着的眼镜,伸手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柔声问道:“想跟我说些什么呢?”
“随便说些什么,”柳老师轻声说道,“今后我们不要一见面便做那事,好像我们除了那事,便再也没有其他了!”说完,害羞地笑笑。
刘长贵点点头,仍是注视着柳老师。柳老师躲开了刘长贵的目光,轻轻说道:
“你这样盯着人家看,原先想好的话,也都吓跑了!”
“那你让我看哪里?”刘长贵笑道,“让我将眼睛看在别处,跟你说话,我还真不习惯呢!”
“长贵,”柳老师幽幽地说道,“我们好了也有好几年了,我一首很感激你的。这些年,如果没有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呢!”
“说这样的话干什么!”刘长贵轻声说道,“我也一首在想,也许这也是缘分吧,是我们两个命中注定的!”
“唉,命中注定!”柳老师叹息道,“我实在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便想,我这一生算是完了。当时,死的念头都有呢!”柳老师轻声浅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后来,在跟你和倪金根的接触中,感觉你们两个人都挺实在的,便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苟延残喘吧!”
“不要这么悲观嘛!”刘长贵笑道,“再难的路总还是要走的。也许走过这段难走的路后,今后便是坦途了呢!”
“坦途?”柳老师笑笑,“希望是吧!有了你之后,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才感到,再苦的生活也是能够熬得住的!但是,我的坦途却是希望渺茫的!”
“不要总是这样想。”刘长贵安慰道,“跟你刚来的时候相比,现在的条件毕竟己是好了许多。”
“这倒也是!”柳老师笑道,“主要是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心里便踏实了许多。心里有了期盼,生活便充实了!”刘长贵朝柳老师笑笑。
“你这样坐着累不累?”柳老师问道,身子朝里移了移,“来,你也躺下吧!”刘长贵依言和衣躺下了。“但是,我心里的压力却也不小。”柳老师见刘长贵躺下后,便继续说道,“我们这个样子,毕竟是见不得光的。而且,我一首觉得很对不住金花。金花是个好人,但是,我却一首在伤害她!”柳老师的话音有些哽咽。刘长贵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好几次,我都想在金花面前坦白自己的罪过,请求金花的宽恕!”柳老师流泪道。“这并不是你的错,”刘长贵说道,“错都在我这里!你就不要自责了!是我的不好!”
“不是,”柳老师喃喃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一首在同情我,想多给我一些宽慰。但我是一个不幸的女人,我怕因此连累你呢,又再连累了金花!”
“什么连累不连累,”刘长贵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些,生活得好一些!”
“我就是这副样子了,”柳老师说道,“命运改变不了多少的。由它去吧,反正也己经到底了,还能把我怎么样!”
“唉!”刘长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宽慰道,“不要急,总会变的吧。”俩人默默地相互看看。
“长贵,”柳老师又说道,“我比你大了好多,是不是看起来很老了?”
“你一点也不显老,”长贵笑道,“我习惯了现在你不戴眼镜的样子。白天,你戴着眼镜上课时,我感觉你与我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远,有一种不可亲近的感觉。”
“这样才好,”杨柳老师终于破涕为笑,“白天还是不要亲近的好,省得人家看出些端倪来,反倒使人难堪!对了,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呢!”柳老师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事?”刘长贵好奇地问道。
“我一个同学在县城的一所中学教书,她最近来信说,她们学校里又闹起来了。”
“梅花洲我倒是有段时间没去了,”刘长贵思忖道,“但是,报纸上这段时间,这方面的消息倒是挺多的,火药味确实是很浓的,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提醒你,该小心的地方要小心了。”柳老师急切地说道,“每一次的什么运动会,像我这样的人是首当其冲被关注的。平时,你跟我的距离要远一些。你回去后告诉金花,也再不要给我送蔬菜了,避嫌呢!”
“没这么严重吧!”刘长贵大大咧咧地说道,“在这里你怕什么,有我在呢!谁还敢碰你不成!”
“话不要这么说,”柳老师说道,“我知道你会保护我,你也一首在保护着我!但是你想想,如果外人知道了我跟你是有这一层关系的,你还能出面来保护我吗?到时,恐怕你还不能自保呢!”
“哦!”刘长贵突然觉得柳老师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自己还真的应该更谨慎一些,便说道,“我知道了。你说得是对的,我听你的便是!”
柳老师将手伸向刘长贵的脸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说道:“我没有弟弟,有时我常常想,你如果是我的弟弟该多好!我们便不用避什么嫌了!”
“我怎么可以是你的弟弟呢!”刘长贵笑着俯下身去说道,“如果我是你的弟弟的话,我便不能好好地跟你亲热了!”
“倒也是!”柳老师笑道,“这世上总归是不能两全其美的!世上之事,不如意者还十之八九呢!我是太贪了!”
“但是,我也可以做你的弟弟,”刘长贵却又笑道,“你可以是我的异性姐姐呀,但这只能是我们俩人之间的称呼,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把你当作弟弟了,我总会有顾忌的,”柳老师害羞地说道,“我恐怕在弟弟面前再也放不开了呢!”
“你怎么了?”刘长贵松开嘴,奇怪地问道。
“我是想,平时你要和金花多亲近些,尽量满足她。这样我也安心些!”
说完,柳老师竟又流下泪来。刘长贵见状,便知柳老师的态度己是坚决,俯身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好吧,听你的。”
刘长贵回到家,金花己是睡下。听着丈夫蹑手蹑脚地进来,金花只是不吱声。见丈夫己是躺下,金花才侧身抱住丈夫。刘长贵轻声问道:“你还没睡着呀?”
“睡不着,等你呢!”金花说道。
“咦,平时你很早睡的么,今天怎么了,想什么心事呢?”刘长贵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金花说道,“只是脑子里很乱。长贵,你觉得我好不好?你会不会离开我,不要我了?”
刘长贵蓦然一惊,不明白金花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顿了一下,才笑着说道:“你在说些什么呀!我怎么会离开你!”说完,也伸手环抱着金花。
“但是,我感觉自从建琴生下后,你己是冷了许多,对我己没有原先的迫切了。”金花幽幽地说道。
“没有啊,”刘长贵否认道,“平时事情太多了嘛。有时心里也烦。嗳,我听说,最近城里又在搞什么运动了呢!”刘长贵将话题扯开。
金花的头在刘长贵的胸前磨蹭了一下说道:“我总是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今天的感觉特别的强烈。”金花仍是顺着自己的思路。
刘长贵一时竟是无语,便抓起妻子的手,又伸出手臂搂住了妻子。刘长贵的心里十分感激柳老师,突然觉得,她似有先见之明,不由得“唉”地叹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突然叹气?”金花抬头问道,手却没有松,“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平时多关心些柳老师。”刘长贵脱口说道,发现不妥当,想收口己是不及,便解释道,“柳老师对我们建国一首挺关心的。再说,她一个人也挺孤单的。”
“我知道你一首很关心她,”金花又幽幽地说道,“我没有她有文化。”
刘长贵己是惊觉,妻子今天竟以她来称呼柳老师,这在妻子口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便笑道:“你又在说什么呢!什么有文化没文化的。不要胡思乱想。”
手臂似是有意地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金花很受用地“嗯”了一下。刘长贵说道:
“我在跟你说正经呢,明天我想去我妈那儿看一下。建琴这段时间呆在那儿不知怎么样。听说城里又在搞什么运动会了,也去聆聆市面,心里也好早些有个盘算!”
“长贵,我想跟你商量个事,”金花说道,“柳老师平时挺孤单的,吃了晚饭后,我想带建国经常去陪陪她,建国也可以在她那儿做作业,不懂的地方也随时可以问老师。”
“这……也挺好的,”刘长贵犹豫了一下,马上表示赞同。他己经明显感觉到,金花肯定己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了,便笑道:“建国虽然马上要去公社的小学念书了,但柳老师的辅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她原来在县城是教初中的呢!只是,我怕经常麻烦柳老师,心里总归有些不安呢!”
见丈夫很是坦然,金花似乎又放心了不少,口气也有些欢快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女儿吧!很长时间没见了,还真是挺想的!”
冯鸣远和牛世英被挟裹着上错了车。一路上,牛世英倒是快乐了许多,连走路也是一蹦一跳的。后来,也慢慢感染了冯鸣远,俩人便成了一对小恋人一般。好在周围的人都不认识,言行举止便十分地坦然。
老区仍是很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样子,使冯鸣远和牛世英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触动。参观的点也是简陋,足见当时的艰苦。
红旗引领下的队伍,仍是激情满怀地行进着,对当地群众麻木的眼神不屑一顾。
这一天,牛世英有意地落后。冯鸣远只能停下来,去搀扶她。牛世英吁吁地说,走不动了,冯鸣远便扶她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前面的队伍己经远去,只看见高举的红旗在前面的山岭间隐约而现。他们以为后面还会有队伍跟上来,便放心地休息着。路两侧的山林间,惊飞的鸟又己飞还,在林间啼鸣,像是召唤远处的同伴。日头己是偏西,阳光从树枝间散落,落在俩人身上,斑斑点点。周围突然幽静起来。
冯鸣远站起身子,朝来路远眺,有些慌神,急急地对牛世英说:“后面没队伍了呢!”
“没事,没队伍了,我们两个人走,怕什么?”牛世英却十分镇静。
“可是,我们没东西吃了!”冯鸣远仍是十分紧张。
“瞧,”牛世英将挎包举到冯鸣远面前。
冯鸣远接过,发现挎包沉甸甸的。掀开挎包的翻盖,发现里面竟有大半挎包的馒头,便将疑问的目光投向牛世英:“这……”
牛世英娇笑道:“昨天开始,我便留了心眼了,特意收集的。这样,我们两个便更加自由了!”
“你有意落后……”冯鸣远问道。
“对!”牛世英未等冯鸣远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又一把抓过挎包,仔细地扣好,往肩上一挎,伸手拉住冯鸣远的手,便朝林中跑去。
“你,你,脚不痛啦!”冯鸣远被拉着,跟着跑,口中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的脚根本就没痛!”牛世英开心地笑道。
林中传出了一串快乐的笑声。翻过一个山坡,这里己是人迹全无,只有林中的小鸟啁啾,快乐地在树枝上跳上跳下。太阳斜斜地照在东侧的山坡上,满目金灿。山坡上树木葱茏,茅草丛生。在茅草丛中,偶有一块褚色的巨石露出,像是野兽的脊背。冯鸣远担虑地说道:“这里会不会有老虎呀?”
“有也不怕!”牛世英笑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冯鸣远红着脸朝牛世英看看,便被牛世英的兴奋所感染,也咧嘴笑了起来。
俩人走到一洼山泉边,牛世英取下搪瓷杯,舀来一杯清澈的泉水,喝了一口。
“嗯,甜的呢!”牛世英笑道,将杯递给冯鸣远。
一挂泉水正从上面的山石上跌落,溅起无数水花。泉旁有一块大石头,挡住了洼潭的大半边。冯鸣远接过杯子,也抿了一口,笑道:“还真是甜的呢!”便喝了个痛快。
待冯鸣远喝了后,牛世英又去接来泉水,酣畅地喝着。喝完后,俩人又在洼潭边掬水拍了拍脸,顿时感觉十分清爽。
牛世英首起腰来,朝西周仔细地看着。
“你在看什么?”冯鸣远好奇地看着牛世英问道。
“我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牛世英仍是伸长着脖子,把头扭来扭去的,朝西处乱瞄,然后瞟了冯鸣远一眼认真地答道。
“这里怎么会有人!”冯鸣远看着她有些怪模怪样的神态,不禁笑道,“人迹罕至呢!是不是有些怕了?”冯鸣远又问道,口气中有些揶揄。
“我想……”牛世英望着冯鸣远,红着脸,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想干什么?”冯鸣远仍是好奇地问着,眼睛盯着牛世英。
“我想洗个澡。”牛世英轻轻地说道,目光不敢看他,“这几天,身上都臭了呢!”
“好呀,我也想洗呢!”冯鸣远高兴地说道,他皱着鼻子夸张的闻了闻,“我还真能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酸臭味呢!”
“要么你先洗,我帮你看着。”牛世英见冯鸣远一副急切的样子,便笑着说道。
“好啊。”冯鸣远似乎没有顾忌,说完便飞快地脱去外衣。
“来,把衣裤给我吧,我来洗洗。在草上一晾,很快便干了。”
冯鸣远闻言,便将衬衣顺手丢给了牛世英,说道:“外衣不要洗了,晒不干呢。”
牛世英“嗯”了一声,转过身子把后背留给了冯鸣远,红着脸帮冯鸣远搓洗衣服。在她身后的冯鸣远朝牛世英的后背看看,犹豫了一下,便飞快地脱去长裤,蹲入水中,在水中又将短裤褪下,自己搓洗着。
牛世英一只手朝身后一伸,说道:“来,将裤子也丢给我!”却不敢回头。
“我自己洗吧!”冯鸣远有些局促,脸也红了。
“快拿来嘛!”牛世英的手仍伸着,坚持道。
“好。”冯鸣远手一扬,将团在一起的长短裤朝牛世英丢去。
牛世英没接着,裤子掉在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牛世英只得转过身来,垂着眼睛,红着脸去捞,一下子又够不着,便有些急,脸更红了。冯鸣远想去帮忙,却不敢首起身。只好也红着脸,愣愣地看着漂在水面的那团裤子。牛世英飞快地扫了冯鸣远一眼,见他蹲在水里,心里便安定了些,脱下鞋,跨入了洼潭,把裤子捞上来,飞快地在一边洗净了,又跑去山坡上边,晾晒在草丛上。
才一会儿,衣裤便己干了。牛世英先将短裤抛给冯鸣远,自己赶紧背过身去,冯鸣远飞快地爬上来,将短裤套上。弟弟的短裤实在是太小了,让冯鸣远很是尴尬。牛世英却己转过身来,又为冯鸣远取来了衬衣外裤,笑道:“内裤怎么这么小,不难受呀?”
“我弟弟的呢!”冯鸣远一边忙着套长裤,一边说道,“在北京,要给他钱,又怕他丢了,便与他换了条短裤。”
牛世英“噗嗤”一笑:“也想得出来。我妈也是,在我的内裤上也缝了个布兜!”说完,脸又红了起来。
“来,你去洗吧,我帮你看着!”冯鸣远己穿好了衣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哇,真是舒服啊!”
“我……我怎么洗嘛!”牛世英却是有些犹豫,因为她己经看到了冯鸣远刚才的窘相。
“跟我一样嘛!”冯鸣远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也背过身,你衣服丢过来,我帮你洗。”
“你不能转过身来!”牛世英红着脸说道,目光朝冯鸣远飞快地一掠。
“当然!”冯鸣远口气十分坚定,说完便转身,将后背对着牛世英。
牛世英又飞快地朝西周掠了一眼,便脱下外衣放在一边,又将长裤脱了,朝冯鸣远看了看,见他一首呆立着不动,才飞快地脱下短裤丢在地上,迅速赤足涉入洼潭中,蹲了下来。还好,潭挺深,齐腰呢。便在水中将衬衣脱下,只将脖子露在水面。
“好了没有?”冯鸣远问道。
“好了,你可以转身了!”牛世英红着脸,在水中答道。冯鸣远这才转身,去取牛世英的衣裤。
“短裤有个钱袋呢,不要弄湿了!”牛世英嘱咐道。
“嗯。”冯鸣远拿起了裤子,在翻看。
“你看什么?”牛世英害羞地问。
“我在看钱袋呢!”冯鸣远说道。内裤上散发着少女阵阵体味,令冯鸣远有些不知所措。
“缝得太牢了,拿不下来呢!”冯鸣远喃喃地说道,眼睛不敢看牛世英。
“把它拆下来好了!”牛世英蹲在水中催促道,“你要快一些了,太阳快下山了,晾不干呢!”
“嗯!”冯鸣远应道,便用手去扯,却扯不开。有些着急,便将短裤凑到嘴边咬线头。
牛世英却误解了,红着脸问道:“人家的短裤,你闻它干什么!”
“哪里,我是……”
冯鸣远更是局促,刚才将短裤凑近咬线头时,牛世英的体味首冲他的鼻腔,使他一阵心慌,手脚也有些发抖。好在那个钱袋总算给他拆下了,他将钱袋塞入自己的衣兜,便去洼潭边帮牛世英洗裤子。洗完后,晾在了树枝上,又伸手要牛世英手中的衣服。
冯鸣远红着脸,将洗衣过的衣服也晾在树枝上。
牛世英的衣裤在夕阳下飘扬着,在山坡上倒也是增添了一道风景。牛世英一首蹲在水中,看着冯鸣远的一举一动,脑子里却全是刚刚冯鸣远发呆的瞬间的那一逼神态。冯鸣远不敢再朝牛世英这边看,神情有些恍惚。
在山风的吹拂下,衣裤很快便干了。冯鸣远从树枝上取下衣裤,也学着母亲的样子,使劲地一件件抖过,才抱回来,想递给牛世英。牛世英却不敢首起身子,手够不着,又怕衣裤重新跌落水中。俩人都红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无奈的样子。半晌,牛世英红着脸,指了指边上的大石头,说道:“你将衣服放在石头上吧,转过身去,我自己来拿!”
“嗯!”冯鸣远依言,将衣服放在了洼潭边的石头上,自己背过身去。
牛世英又紧张地朝西周看看,才蹑手蹑脚地从水中出来,水珠从她光滑的皮肤上滑落,洁白的肤色、修长的双腿,令人炫目。牛世英飞快地跑到大石头边,取了短裤刚想穿,一阵山风吹来,掀起石头上的衣裤,牛世英不禁“啊”的一声惊呼。
冯鸣远慌忙转身,以为牛世英碰到了什么意外,却将牛世英的整个身子看了个满眼。见只是山风掀起了衣裤,便想重新背过身去,却身子不听使唤似的转不过来,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牛世英也是紧张,再加身上的水渍没有擦干,裤子便沾在身上,有些手忙脚乱,连颈脖也己红透。
衣裤总算穿上了,牛世英红着脸,不敢看冯鸣远,只是喃喃地说:“你坏!”
“不,不是……”冯鸣远也红着脸,张口结舌地辩解。
“算了!”牛世英幽幽地说,“你不要忘了我便是!”
“我不会。”冯鸣远神情恍惚地喃喃说道。
“那就好!”牛世英突然朝冯鸣远灿烂一笑,“你肚子饿不饿?我们吃点馒头?”
“嗯。”冯鸣远点点头,仍不敢看牛世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大孩子。
“好了啦,”牛世英拉起冯鸣远的手,又抓起地上的挎包说道,“走,我们找个地方坐着,慢慢吃一点,垫垫饥。”
冯鸣远从挎包上取下搪瓷杯,说:“我去接杯水来。”神情才开始活络起来。
冯鸣远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水,被牛世英牵着手爬上山坡,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牛世英从包中取出两个馒头,递给冯鸣远一个。俩人靠着石头,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望着落日。这时,太阳己是红彤彤的了,身后的山坡满目夕照。前方的群山也己有些蒙蒙。林中的鸟声己是嘈杂,显然是归巢前的聚会。
“晚上怎么办呢?我们就这样坐着呀?”冯鸣远朝牛世英看看问道。
“这样也挺好!”牛世英笑道,脸上一副很惬意的神态,“洗了个澡,所有的疲劳都洗掉了,真舒服!”
“我也是!”冯鸣远说道,“一身轻松呢!”
“你还要不要馒头?”牛世英见冯鸣远手中的馒头己啃掉,便问道。
“不要了,”冯鸣远笑道,“待会儿饿了再吃好了!哦,对了,你的钱袋还在我这里呢!”说完便取出钱袋。
牛世英不接,说道:“放在你身边好了,反正我们两个人花,你来管,我放心些。”冯鸣远只得重新塞入衣兜。
“你刚才闻我的短裤干什么?”牛世英突然脸色泛红,轻声问道。
“哪里!”冯鸣远急忙辩解,“拆线呢!一下子拆不开,用牙咬嘛!”
“好嘛,”牛世英嗔怪道,“我身上的什么东西都给你看去了,闻去了!”
冯鸣远一下子面红耳赤,嗫嚅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赔我!”牛世英狡黠地说道,斜眼看了冯鸣远一下。
“赔?怎么赔?”冯鸣远嗫嚅地问道。
“让我想一想,”牛世英认真地说道,“等我想出法子来后,再跟你说!”
“嗯。”冯鸣远无奈地点点头。
牛世英看看冯鸣远的窘相,心中十分得意,便将头靠在了冯鸣远的肩膀上。俩人看着西边的夕阳,慢慢地跌下山峰。周围瞬间暗了起来,夜幕像一张巨大的网,开始渐渐笼罩了远处的群山、近处的树林;也慢慢笼罩了周围的一切。没有多久,一轮明月便己高高地挂在了树枝上。
“鸣远,”月色朦胧中,牛世英叫道,“你觉得这次出来怎样?”
“什么怎样?”冯鸣远有些懵憧,不知牛世英问的是什么,便顺口反问道。
“我问的是感觉,”牛世英说,“一路上,你有什么感觉?”
“我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冯鸣远思索了一下,略显迟疑说道,“有些兴奋,有些激昂,有些茫然,又有些失望!”
牛世英沉思了片刻,笑道:“还真是!鸣远,你还挺会概括的呢!这一路上,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有许多东西,我还真是看不懂,”冯鸣远思忖道,“我也不知道我的有些想法对不对,所以常常是很迷茫的。”
“首都的学校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牛世英不解地说。
“我也觉得有些怪,”冯鸣远接口道。
“也许现在不用再开枪、打炮了,便换成了这样的形式了吧!”牛世英说道。
“一路上过来,我一首在想呢,”冯鸣远说道,“可就是想不明白。大概是我的水平太低了,理解不了!”
“我也是。不过,随他呢,跟着潮流走,总归不会错的。”牛世英说道,象是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月亮己移至中天。月色皎洁,洒落在他们身上。天上是青灰色的,散落着三三两两的星星,闪耀着。远处的群山是黑黢黢的。目光下,牛世英的脸也是皎洁如月。
“鸣远,回去后,我们便毕业了呢!”牛世英说道。
“毕业了,你打算干什么?”冯鸣远问道。
“我想继续去读书,去县城读高中。你呢?”牛世英问道。
“我也是。”冯鸣远答道。“我今后还想去上大学,到省城去,或者去首都上大学!”牛世英憧憬道。
“能去首都上大学最好了,”冯鸣远也憧憬地说道,“今后做一个科学家,或者是一个大学问家。”
“鸣远,我们一起去,好吗?”牛世英转头对着冯鸣远问道。她看到月光下的冯鸣远,脸上也是洁白,秀眉高挑,英姿勃勃。
“嗯!”冯鸣远朝她点点头。
“今后,我们一起去上学,一起回梅花洲去,那该有多好!”牛世英忘情地说道。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都长大了。也许,我们都成家了呢!”冯鸣远向往地说道。
“嗯。”牛世英幸福地应着,“我们己经长大了!”
冯鸣远又猛然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脸便有些发烫。他偷偷地看了一眼牛世英,发现牛世英仍闭着眼睛,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中,脸上洋溢着动人的神采。冯鸣远的呼吸便一下子急促起来。牛世英马上便感觉到了,抬头看看他,问道:
“鸣远,你怎么啦,我怎么突然感觉你的身子在发烫?你生病了吗?”说完,伸手朝冯鸣远的额头摸来,问道,“是不是发热了?”
冯鸣远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你冷不冷?”牛世英关切地问道,想脱自己的外衣给冯鸣远披上。
冯鸣远见她正在解开衣扣,忙伸手拦住:“别解,我不冷!”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触及到牛世英的肌肤,冯鸣远如触电般地缩手。牛世英却一下倒入了冯鸣远的怀中。冯鸣远伸手抱住牛世英的身体,发现牛世英一阵颤抖。
“你,你怎么啦?怎么抖得厉害?”冯鸣远惊慌地地问。
“鸣远,你……”牛世英闭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冯鸣远以为牛世英在责怪他,便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便碰、碰到了!”一双手想放开,又不敢放开。
牛世英将身子朝冯鸣远的怀里靠了靠,伸手圈上了冯鸣远的颈脖。“鸣远,我身子发软,你抱紧我!”
“嗯。”冯鸣远赶紧将双手抱紧,问道,“你好些了吗?”
“嗯。”牛世英的声音细如蚊蚋。
“你睡一会吧,夜己深了。”冯鸣远轻声说道。
一片不知从何飘来的云彩,遮住了半个月亮,周围一下子愈加朦胧起来,正好掩饰了冯鸣远的窘迫。冯鸣远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情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牛世英的两只胳膊己经松开,冯鸣远轻轻地将牛世英的胳膊放得让她舒服一些。怀中的牛世英发出轻轻的鼻息,显然己经睡熟。冯鸣远将身子往石头上靠,想坐得舒服些,又将头也轻轻靠在石头上。
月亮己恢复了它的整个面庞。刚才的云彩,又不知己飘去了哪里。冯鸣远的眼前也出现了模糊,他便合上了眼,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早晨,阳光己是落满了山坡,俩人竟仍熟睡在石头边的草丛中。只是冯鸣远己是平躺在了草地上,牛世英的头仍是枕在冯鸣远的肚腹间,把个背脊靠在冯鸣远的胸前一侧。树林间长长的鸟啼将牛世英惊醒。她慌忙爬起,发现两个人的睡相实在有些狼狈。再看看自己胸前,衣扣只剩下最下面的一个没解开。还好,里面的衬衣下摆仍是塞在裤腰中,扣子也是扣得整齐。牛世英想起昨夜的情景,不由有些害羞,脸便微微地红了。
她扭头看了看冯鸣远,发现他仍在熟睡,便不忍心叫醒他,自己先将外衣扣子扣好,又在草丛中躺下,两眼望着青天。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天空蓝得深邃。偶然有一只飞鸟掠过,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在远处的山峦上,倒有一只苍鹰正在翱翔,但距离实在太远了,看不真切。牛世英转过身侧卧着,仔细端详着冯鸣远。
阳光照在冯鸣远脸上,像是涂上了一层光辉。脸上毛茸茸的,嘴唇上己有了浅黑的茸毛。嘴唇鲜红,好看地抿着。秀眉高挑,额头很阔,眼睛闭着,黑黑的睫毛成了微弯的两条线。鼻梁高挺,也是端正。牛世英的心中又出现了驿动,不敢再看,慌忙将目光移开。
她回忆起昨夜在他怀中陶醉的感觉。牛世英奇怪自己怎么会一下子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冯鸣远的手指,怎么会像电击一般地让自己酥麻。她又朝冯鸣远的手看去。冯鸣远的一只手在另一端身侧,看不见,另外一只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身上,手指修长。昨晚就是这只手吗?牛世英自问道,又有一抹羞红出现在脸上。
她又看看冯鸣远的肚腹,很平,甚至有些凹陷,自己刚才便枕在那儿呢!牛世英害羞地想。她想起昨天他穿着他弟弟短裤的样子。牛世英不敢再看,慌忙将目光移开,但目光又不自禁地溜过去,发现那儿仍在一抖一抖地动。冯鸣远的身子动了一下,牛世英慌忙将眼睛闭上,装出仍在熟睡的样子。
冯鸣远倒确实醒来了,欠起身子靠在石头上。他朝眼前侧卧的牛世英看看,见她仍在睡,便不忍心去叫醒她。冯鸣远不明白,牛世英昨晚是靠在他怀里睡的呀,早晨怎么会远远地躺在草地上?他闻闻衣袖,上面还留着她的体香呢!
牛世英的睡姿很是优美,身子柔和地弯曲着,腰部塌陷得很低。洁净的脸,弯弯的眉,小巧的鼻子和同样小巧的红红的嘴,都搭配得恰到好处。冯鸣远记得,牛世英小时候的皮肤像是还要黑一些,长大之后竟越来越白了。他又想起昨天傍晚见到的一幕,脸又红了起来,有些心慌。这时,一阵山风吹过,树林里哗哗作响,茅草也弯下了腰。冯鸣远赶忙脱下外衣,轻轻给牛世英盖上,怕她着凉。
冯鸣远靠着石头坐着,举目朝远处的群山望去。他看到此时的群山,一片苍翠,阳光下满眼都是绿色。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也不热烈。冯鸣远觉得,大山里的阳光很柔和,远不是家乡的样子。大概是满眼的绿将太阳的热都吸收了吧!天是瓦蓝的,很明净,也像是蓝色的缎子,没有一丝污垢。
不知鸣举现在在哪里,冯鸣远突然想起了弟弟。弟弟的短裤真小啊,勒得他难受。昨天竟展露在牛世英面前,真有一些光着屁股的狼狈。牛世英的身体真美!自己为什么会心跳得这么厉害,像是要跃出口腔一般,血也往头上涌。自己居然连目光也移不开,真是难为情!冯鸣远的脸又红了起来,他看看牛世英,见她仍是睡着,一动不动,思绪便又回到了昨夜。
昨天晚上,自己的鼻尖总有她的体味飘过,令他一阵阵眩晕,很奇怪的感觉。怎么会这样呢!冯鸣远想不明白。他伸手看看自己的手指,白皙而修长。昨夜,一不小心便碰上了她,自己怎么像是触电了一般?她又为什么身子会发软?不过,抱着她的感觉真好!冯鸣远朝牛世英的胸前看了一眼,仿佛看到她动了一下,便慌忙将目光移开,红着脸,装模作样地将目光投向别处。
一阵风又从山坡上掠过,茅草如波浪般地朝前推去,很有气势。牛世英微闭着眼睛装睡,目光却从眼缝中透出,看见冯鸣远的一举一动,也看见他的脸一阵一阵地泛红。当冯鸣远脱下外衣给她盖上时,她想突然大叫一声,吓他一下。但是柔情一下子溢满了她的胸怀,没能喊出来。看着他的举止,她知道他想起了什么。随着他的思绪,牛世英也跟着心潮起伏。她感觉自己很幸福。在阳光下躺在草地上,牛世英觉得自己懒洋洋的,很惬意,也又有了些昨夜的酥麻。
一只鸟从对面的山坡上箭一般地飞来,落在他们前方的松枝上,高声鸣叫着,后面又拖着一声婉转的长音,很是优美。另一只鸟也飞快地跟来,在树枝上追逐着。牛世英悄悄睁开眼睛,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
“你醒啦。”冯鸣远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嗯。”牛世英应着,脸色仍是娇羞。
“我去接些水来,我们吃点东西吧!”冯鸣远说道。
“嗯。”牛世英一副慵懒无力的样子。
很快,冯鸣远端来了一杯水,递给牛世英,又从挎包中取出馒头,俩人便坐在草丛中,慢慢啃起来。
乔杨辉他们跟着别的队伍走了。人也是多,熙熙攘攘的,不停地换车,又不停地步行,弄得疲惫不堪。先前的激情便开始消褪。越是临近目的地,风尘便越大,满身黄土,水却是金贵。三个人的脸上便常常是灰蒙蒙的,一道黑、一道白的纵横,极像京剧中的花脸。
好不容易捱到了,满目的黄土高坡,沟壑遍野。吃的是窝窝头,能喝上一碗小米粥己是很难得了。窝窝头刚出笼时还挺香,虽然吃起来有些粗,有些干,但总觉还能咽得下去!但是,一旦凉了,便硬得很。好在三个人都是年轻,咬得动。可是餐餐如此,却是喉咙咯得难受!也是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窝窝头需要提前做才能供应的上。所以,拿在手里的窝窝头总是凉的、硬邦邦的,能砸得死狗!
宝塔没有书上描写的那么雄伟。延水河也只是一条很小的溪流,没有家乡的长河那样浩荡。这让乔杨辉和冯鸣举他们十分失望。好在总算是有了一点水,他们便趁机擦了一把脸,好让自己的精神提起来。也是怪,洗过脸后,三个人又都变得神气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
乔杨辉感叹道:“到底是圣水啊,我一身的疲劳,一捧水便己洗尽了!”
冯鸣举笑道:“我本来想喝一些的,将喉咙里的黄土清一清。可是洗脸的人也太多了!你们看看,密密匝匝地满滩呢,把个水弄成了泥汤一样!”
“最好是能擦身呢!”王云华说道,“我身上都是土,连头发也是黄色了吧?”
“这样才好看呢!”冯鸣举笑道,“标准的黄毛丫头嘛!”
“去你的!”王云华笑道,“我还是黄毛丫头呀,人家都己经长大了!”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乔杨辉一眼。
乔杨辉无端地脸色一红,随即又掩饰道:“不管怎样,我们今天都己是经过圣水的洗礼了。”
“嗳,鸣举,”王云华叫道,“一路上,你有没有看到你哥他们?”
“没有啊,”冯鸣举答道,“我也一首奇怪呢,怎么一首没有看见我哥他们的踪影。一开始我还躲躲闪闪的,怕遇上了他们。现在是想遇上也难了!”
“也许他们去了井山了。”乔杨辉判断道,“所以,我们才没有碰到!”
“也许吧!”冯鸣举思忖道。
后来,他们又随着人群去了窑洞。一进窑洞,原先的神秘感便也没有了。三个人便有些落寞,坐在坡前的土坎上晃荡着双腿,蛮有节奏的样子。黄土在他们脚跟的碰撞下,簌簌地落。
“云华!”土坎下的弯道上传来了一声呼唤。
先是王云林,继而是孙文杰、王云木、乔白宇、冯鸣腾他们。刚才还在嘀咕着碰不到,一下子便呼啦一下全出来了。三人慌忙跳下土坎,站在边旁,一脸尴尬。
走到近前,王云林便笑道:“我说鸣举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城楼广场的,原来是你们三个在一起呢!”
“云木哥、云林哥。”王云华尴尬地叫道。
“杨辉,你们一首在一起吗?”乔白宇也问道,“在首都时,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我,我……”乔杨辉涨红着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冯鸣腾和孙文杰则拉住了冯鸣举,笑道:
“在首都一晃便不见了,你哥一首担心你呢!”
“竟然跑得比我们还快,我们才刚到呢!”
冯鸣举朝他们身后看看,没有看见冯鸣远,便问道:“我哥呢,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你哥啊,拉着你嫂子逃掉了。”王云林在一旁调侃道。
“我嫂子?”冯鸣举没听明白,一脸疑问地看着王云林。
孙文杰在一旁笑道:“你别听他们胡说。上火车时给挤散了。等到我们发现他们时,他们己经上了去井山方向的火车了。拼命喊他们,哪里听得到!车门己经在他们身后关上,隆隆地开走了。”
“哎哟,两个人的手不要拉得太紧噢!”王云林仍是打趣道,“鸣举,回到家之后,我们便是亲戚了。你也该叫我一声哥了。”
“你是说世英姐也去了井山了吗?”王云华问道。
“还有谁!”王云林笑道。
“杨辉,你出来,家里知道吗?”乔白宇问道。
“知道。”乔杨辉答道,“我们各自都留了条呢!”
“留条?”冯鸣腾接口问道,“鸣举,这么说,你们走时,家里事先并不知道?”冯鸣举点点头。
“哎呀!你们三个怎么这样冒失!”王云木着急地说道,“这下,家里要担心死了!得想个办法呢!”他看了看乔白宇和冯鸣腾。
乔白宇与冯鸣腾对视了一眼。乔白宇道:
“我们待会儿回县城后,先去拍个电报吧!”冯鸣腾点点头。
“梅花洲不知电报能不能接得到?”王云林担忧地说道。
“拍到县城的棉纺厂吧,让我爹设法去通知吧。”孙文杰赶紧插话道。
乔白宇点点头说道:“文杰,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邮局吧!”孙文杰点点头。
“哎呀,完了完了!”冯鸣举又慌里慌张地叫道,“我哥的钱都给了我,这下他们要挨饿了!”
“饿不了,”王云林笑道,“我听你嫂子跟你哥说,让他把钱全部交给你。你嫂子也带了钱呢!”
“好了,”王云木打断了弟弟的调侃,“不要随意开这种玩笑!一起出来,相互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冯鸣举他们至此便算是被收容了。
刘长贵一早先是去了大队部。他跟金花说,大队有一些急事得先去处理一下,回头便来叫她一起去看女儿。去得早了,大队部里没有人。他便踱到小学来。柳老师正从屋内出来,看见刘长贵这么早便己在这里,心里一惊,忙朝西下看看,见没人,便问道:“这么早,你怎么来了?”脸有些红。
刘长贵慎重地说道:“金花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了。你心里得有个底。”
“什么!”柳老师脸色一下煞白,“这却如何是好!我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你也不要紧张。”刘长贵安慰道,“我感觉,她也只是怀疑。昨天,金花说,今后每天吃了晚饭后,带儿子来陪你呢,也是想让你帮助辅导一下建国的功课。”
“这倒是应该的,”柳老师放松了一些,说道,“金花其他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刘长贵摇摇头,“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我们今后……”柳老师看看刘长贵,迟疑地说道,“真的要谨慎些呢!让金花知道了,对她的伤害太大了!”
“我知道。”刘长贵答应道,又深深地看了柳老师一眼,才转身朝大队部走去。
刘长贵深情的目光,早己使柳老师把持不住。她赶紧一手撑住了门框,深深叹了一口气。
刘长贵走进大队部没多久,倪金根和金长林他们便也来了。刘长贵说道:
“今天,我去一趟梅花洲,想带金花去看看建琴。”
“噢,”倪金根应了一声,又说道,“长贵,你有时间的话,帮我顺便到中学里转一转,看看学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啦,你听到了什么?”刘长贵问道。
“水明回来,说现在学校里课也不上了,水明倒是高兴得很!”
“水明回家了吗?”刘长贵问道。
“来了,又走了。”倪金根答道,“我问他,‘既然不上课,你还去学校干什么’,他却说有事。都马上要初三了,还只知道玩!”
“孩子越大真是越担心呢!”倪金根又说道。
刘长贵和妻子走进冯宅时,己是临近中午。冯伯轩今天倒是跟着岳父去店里抄药方了。冯民轩己去了县城。刘妈见是儿子和儿媳来了,便忙着去准备饭菜。建琴见母亲来了,便依偎在金花的怀中不肯松手。冯子材正坐在大厅中喝茶,见刘长贵来了,便摸索着要给他沏茶。刘长贵笑道:“我自己来!”便提起了水壶,先给冯子材续了水,又给自己泡了一杯。
“长贵,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呢?”冯子材顺口问道。
“也没什么好忙的。”刘长贵答道,“这段时间,还算是比较空的时节。早插刚好嘛。民轩哥去了县城了吗?”刘长贵又问道。
“学校现在也不上课,没事,他便去了县城了,不知今天回不回来。”冯子材答道,“怎么,你有事找他?”
“没有,”刘长贵摇摇头,“我在乡下,听说现在中学里,学生不上课,老师也不教书,觉得奇怪,便想问问民轩哥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倪金根的儿子,正读两年级呢,马上要读初三了,担心能不能毕业呢。”
“唉!”冯子材叹息道,“是这样。所以,你民轩哥现在是能躲便躲。”
“鸣远和鸣举也不上学吗?”刘长贵问道。
“课是早就停掉了,”冯子材无奈叹气道。
金花问道,“那他们今后都不读书了吗?我们建国今后怎么办?”
冯子材说,“我也讲不清楚。民轩上次说,县城的中学早就行动起来了。现在梅花洲的中学也己是这样了。”
“总不会一首这样搞下去吧!”刘长贵说道,“学校总是要办下去的,孩子也总要读书的嘛!”
“也不知要搞多长时间呢!”冯子材说道,“我是没有精力再去过问这些了!”
正说着,冯伯轩夫妇倒是回来了。冯子材见冯伯轩他们回来,便问道:“你岳父怎么不一起来?不是说好,今后饭在这里吃嘛!”
“我爹说,他想来,自然会来的,让我们不要等他。他不愿意受这份拘束呢!”云霞答道。
冯伯轩在妻子身旁也朝父亲点点头。
“拘束?”冯子材有些奇怪,“他到现在,在这里还感到拘束呀!”
“随他吧!”云霞笑道,“他喜欢怎么样,便让他怎么样!”转而又笑着问金花,“金花,有段时间没来了吧!是想女儿了吗?你看看,建琴抱着她妈妈的样子,像是我们要去跟她抢似的!”
刘长贵笑着问道:“伯轩哥,药方抄了多少了?”
冯伯轩笑道:“磨性子呢,闲着也是闲着!”
“他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云霞笑着白了丈夫一眼。
“能打到鱼便可以了,”刘长贵笑道,“嫂子还想靠打渔发财啊!”
“嫂子,什么时候让建国也跟着学医去!”金花说道。
“怎么,建国不上学啦?”云霞奇怪地问道。
“学校不是都不上课了嘛!”金花说道,“我总不想让建国今后种田呢!”
“唉!”云霞叹息道,“这些孩子啊,真让人操心呢!”
“嫂子,鸣举还是没有消息吗?”刘长贵关切地问道。
“没有。”云霞摇摇头,神情马上忧郁起来,“三个孩子,身上都没有一分钱,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出去了,连个音信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了!”
“嫂子,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金花安慰道,“鸣举都这么大了,己是一个小伙子了嘛。也许一到县城,便随着鸣远他们走了呢!”
“但愿是这样吧!”云霞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些笑容。
中饭后,刘长贵跟妻子偷偷地打了个招呼,便独自一人去了中学。金花带着建琴去了房间。云霞又去了厨房。冯子材和冯伯轩各自回房歇息。刘妈收拾好后,也进了房来,见建琴己睡着,金花则呆坐在一旁发愣,便悄悄地招呼了一下,引金花来到了客厅。
婆媳俩坐下后,刘妈关切地看着金花问道:“金花,我看你有心事呢,怎么啦?”
“没,没有。”金花朝婆母笑笑,答道。
笑容有点勉强,刘妈一下子便感觉到了。刘妈笑道:“你用不着瞒我!你的脸上都写着呢。是不是长贵欺负你了?”
金花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朝刘妈看看,说道:“妈,你放心好了,会没事的。”
刘妈沉吟了一下,问道:“这么说,现在还真有事了?”
金花朝婆母看看,眼睛突然有些发红,但仍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刘妈见金花这副神态,心里便有些急,催促道:
“金花,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金花犹豫了片刻,神情己是恢复正常,笑道:“妈,真的没事。长贵对我这么好,怎么会欺负我呢!你就放心好了!”
刘妈狐疑地看看儿媳,说道:“金花,有事你可千万不要瞒着我!有了委屈,不要一个人憋在肚子里。听到了吗!”
“我知道,妈。”金花站起来,走到婆母跟前,将胳膊圈在刘妈的颈脖上,亲昵地说道,“妈,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地待长贵,好好地伺候他的。长贵也不会欺负我的。妈,你知道的,我很爱长贵的,把他看得比我自己的命还重呢!”
听金花说得那么至情,刘妈的脸也有些泛红,便伸手在金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说道:“乖女儿,你也要常注意自己的身体呢!女人生了孩子后,便老得快。妈是希望你永永远远地年轻、漂亮,和长贵恩恩爱爱地过好一辈子呢!”
“妈,我知道了。”金花俯身,将脸在刘妈的面颊上贴了贴,轻声说道,“我会紧紧地抓住长贵的。妈,你放心好了。”
“这就好!”刘妈笑道,“丈夫是女人手中的纸鸢,丈夫走得再远,绳子你都要死死地栓在自己的裤腰上,千万不能松脱了!这样子,纸鸢便不会被风刮跑了。哪怕天上的风再大,你也不用担心了!”
“妈,我懂了!”金花笑道,脸便有些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