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再次出现在门口,这次是对着梦老实下命令:“老三,你去把陈郎中请来,省得人说我们老梦家不仁不义。”
梦老实狂喜:“谢谢大嫂,我这就去。”他连滚爬爬地冲出了门。
梦长悠心里冷笑,这王氏倒是会做表面文章。
不过,正中下怀!
邻村的陈郎中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医术平平,但为人还算实诚。
他背着药箱,跟着梦老实走进破屋时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皱了皱眉。
炕上的少女奄奄一息,他坐下诊脉。
梦长悠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心跳加速,脉搏变得紊乱,同时,她故意让呼吸变得浅而急促,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呻吟。
陈郎中诊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
脉象浮数无力,时快时慢,确实是受了极大惊吓的重症之象。
尤其是这脉象的紊乱,显示病人心神极度不稳。
他又翻开梦长悠的眼皮看了看,问了周氏几句发病经过。
陈郎中捋着胡子,沉吟片刻。
对着守在一旁,看似焦急实则眼神闪烁的王氏,还有闻讯赶来的梦婆子说道:“此女脉象紊乱浮数,气血亏虚至极,乃是受了极大惊吓,风寒邪气趁虚而入,首侵心肺,加之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情况十分凶险。”
周氏腿一软,瘫倒在地。
王氏和梦婆子对视一眼,王氏立刻追问:“陈郎中,那还能治吗?要花多少钱?”
陈郎中叹了口气:“老夫开个方子,固本培元,安神定惊,先吊住性命再说。”他摇摇头。
“这病根在心,惊惧忧思过甚,若不能静心安养,远离惊扰刺激,恐有性命之忧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脉象确实不好,但他也看出这家人关系复杂,这姑娘的病,多半是心病。
作为郎中,他只能点到为止。
王氏立刻抓住了重点,声音拔高。
“陈郎中的意思是,她这病在咱家是好不了。”
陈郎中含蓄地点点头:“心疾还需心药医,若环境不改善,忧思恐惧不断,再好的药石也难见效。”
王氏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梦婆子。
“娘,您听听陈郎中都这么说了,这丫头就是个丧门星,在咱家待着,怕还要连累一家子不得安生,冲撞了您的腿伤不说,万一再把病气过给长宝就不好啦。”
梦婆子本就因腿伤心烦意乱,又听郎中说得如此严重,再想到要花钱抓药,还可能克到自己宝贝孙子。
她凶光一闪,看着梦长悠:“家里哪来的钱抓药,为了这个赔钱货,还想拖垮全家不成吗?”
梦老实低眉顺眼:“娘,我求你救救长悠吧。”
梦婆子指着梦长悠,语气不容置疑:“郎中都说了你闺女的病是心病,在咱家好不了,既然她自个儿都喊着要分出去,那就分吧,带着这个病秧子,还有你那个蔫了吧唧的婆娘和两个小崽子,给我滚到村西那间破屋去,那片荒地也都给你们,以后是死是活,跟老梦家再无瓜葛,省得死在家里,脏了我的地。”
孟婆子分家终于说出来了,梦长悠心中大喜。
周氏和梦老实如遭雷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接下来,就是如何在这分家的条款,争取那破屋,荒地,她要名正言顺的。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破屋门口传来:“奶,大伯娘,二婶,你们说得对。”
众人循声望去,梦长悠脸色苍白,颤巍巍的走出来。
“长悠,你怎么出来了?”周氏心疼的过来扶着她。
梦长悠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示意她安心。她看向张里正和两位族老,气若游丝的说:“里正爷爷,两位叔公爷爷,长悠给长辈们添麻烦了。”
她又看向梦婆子那几人,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奶,大伯娘,二婶,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分家,我同意,破屋,荒地我们也都要。”
“长悠。”梦老实急了。
梦长悠摇摇头,阻止了父亲。
眼神扫过王氏和李氏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但是,奶您刚才说家里没粮没钱,都让我败光了,您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亏不亏心。”
她不等梦婆子发怒,继续说道:“这些年,我爹娘起早贪黑干活,我爹给镇上粮店扛大包,工钱是不是全数交给了您,我娘织布纺线换来的钱是不是也一文不少进了您的口袋,我和长青长荷,哪个没干活,喂猪、打猪草、洗衣、做饭、下地…哪样少干了,我们三房,可曾白吃过老梦家家里一口饭?”
梦长悠停顿一下,继续说:“家里的粮食不是先紧着您,大伯二伯家,尤其是长宝哥吃白面细粮,我们三房吃的永远是最差的陈粮,还经常吃不饱,家里有没有粮有没有钱,您心里没数吗?大伯娘藏在她炕席底下那个小布包里的铜板和碎银子,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梦长悠,你胡说什么?”王氏脸色大变,尖声否认。
“我胡说?”梦长悠冷笑。
“要不要现在就去大伯娘屋里,掀开炕席看看,那布包还是用我娘织的细布头缝的,上面还绣了朵歪歪扭扭的莲花,长莲妹妹,你说是不是?”她突然看向梦长莲。
梦小莲被她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是我的。”
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捂住了嘴。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看向王氏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王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梦长悠:“你别血口喷人。”
梦长悠根本不理会她,继续对着张里正和族老,也对着围观的村民:“分家,我们只要破屋和荒地,可以。但请里正爷爷和叔公爷爷做个见证,立下字据。从此以后,我们三房与老宅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奶的养老,有大伯二伯,轮不到我爹这个不孝子。同样,以后我们是死是活是穷是富,也跟老宅没有半分关系。我梦长悠在此立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瞬间镇住了全场!
梦长悠喘了口气,眼神扫过脸色铁青的梦婆子和王氏。
“既然分了家就是两家人,奶您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若以后您或者大伯娘二婶敢以任何借口,踏进我们破屋一步,或者再敢动我爹娘弟妹一根手指头,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我说到做到。”
她最后几句话,让梦婆子和王氏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们毫不怀疑,这个丫头,真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