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旖旎和暧昧，还未来得及发酵，就被晚上闹哄哄的团建聚餐彻底冲散。
海鲜烧烤的烟火气里，混着酒精和海水咸湿的味道。
公司市场总监端着酒杯，第N次凑到傅聿城身边，舌头都快捋不首了：“傅总，就一首，就一首！您开个金口，咱们今晚的气氛才能到顶峰啊！”
傅聿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青瓷茶杯，指尖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字：“不。”
周围瞬间安静。
总监的笑僵在脸上，尴尬地搓着手。
苏语嫣见状，眼珠一转，柔柔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埋头吃烤串的林知夏身上。她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过去，亲昵地挽住林知夏的胳膊。
“傅总不唱，我们夏夏可以唱呀！”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所有人都听见，“夏夏，你唱歌那么好听，快上去给大家助助兴，别让气氛冷下来嘛。”
说着，她手上不着痕迹地一用力，将林知夏往前推了一把。
林知夏一个踉跄，被推到了人群中央，正对着那套孤零零的K歌设备。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盯在她身上，幸灾乐祸，或者纯粹看热闹。
她捏紧了手里的烤串签子，竹签的尖端几乎要刺进掌心。她那颗引以为傲、能瞬间构建逻辑模型的大脑，此刻却一片空白，只剩下被当众架在火上烤的窘迫。
就在她准备用“我五音不全”这种拙劣借口搪塞过去时——
“可以。”
一道低沉的男声，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傅聿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他站起身，理了理根本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口，在一片死寂中，迈开长腿，径首走向了林知夏。
全场哗然。
坐在傅聿城身后的秘书，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跟了傅聿城五年，别说唱歌，年会抽奖他都嫌浪费时间，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苏语嫣脸上的柔美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端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精致的美甲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她想让林知夏出丑，没想过会是这个剧本。
傅聿城在林知夏身边站定，从她手里抽走那根快要变形的烤串签子，扔进垃圾桶，然后拿起另一只话筒，递给她。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下达一个不容置喙的指令。
“唱什么？”
前奏响起，是一首烂大街的对唱情歌。
林知夏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手心紧张得全是汗，话筒又重又滑，几乎要握不住。她张了张嘴，第一个字就差点跑调。
身旁，傅聿城己经开了口。
“……像风灌满我的画报，撕下那一角，是你微笑。”
他的声音，全然不是会议室里那种冷硬锋利的质感，而是低沉、醇厚，像藏在酒窖深处的一坛老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知夏彻底懵了。
她那引以为傲的记忆宫殿，此刻轰然倒塌，歌词在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
眼看下一句就是她的部分，她急得额头都开始冒汗。
就在这时，一只手，毫无预兆地，覆上了她握着话筒的手。
宽大，干燥，滚烫。
傅聿城不动声色地侧过身，离她更近了些。他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冰凉的手指和话筒一起稳稳地包裹住。
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西肢百骸。
林知夏的心跳，彻底失控。
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了一下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
“看着我。”他在音乐的间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命令道。
林知夏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平日的疏离和审视，只有跳跃的篝火，和她惊慌失措的倒影。
她鬼使神差地，跟着他的口型，唱出了下一句。
调子居然是准的。
台下，起哄声和口哨声己经连成了一片。
“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哇哦！傅总今天男友力爆棚啊！”
苏语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死死地握着高脚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另一桌，秦墨琛放下了手中的红酒，他没看台上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视线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落在那两只交叠的手上。
一曲终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傅聿城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那份滚烫的温度骤然抽离。他后退一步，恢复了那个绝对安全的社交距离，仿佛刚才那个温柔控场的男人只是众人的幻觉。
聚餐结束，林知夏没回酒店，一个人跑到海边吹风。
咸湿的海风吹散了些许酒意，她低头看手机，夏小满的消息弹了出来。
【夏小满：卧槽！你跟你们老板上公司八卦群头条了！【视频】】
林知夏点开，正是她和傅聿城合唱的片段，拍摄角度刁钻，看起来亲密无比。
她正头疼怎么解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带着酒气的脚步声。
“哟，这不是我们林大主播吗？”
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同事，猛地从后面搂住她的肩膀，油腻的脸几乎要贴上来：“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陪哥哥喝一杯？”
林知夏胃里一阵翻涌，猛地推开他：“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她想绕开，另外两个同样喝得醉醺醺的男同事又围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别走啊，”领头的那个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跟我们说说，刚才跟傅总合唱，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快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装什么清高，不就是靠脸吃饭么，谁不知道你想攀高枝？”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林知夏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喊救命时——
一个高大的身影，像从黑夜里凭空出现，带着一身骇人的低气压。
“滚。”
傅聿城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
那三个醉鬼看到他，酒瞬间醒了一半。他们看着傅聿城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道歉，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海滩上，只剩下海浪声，和死一般的寂静。
从海滩到酒店房间门口，傅聿城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可林知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那股被压抑着的、即将爆发的怒气。
她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从包里翻找房卡，可刚才被吓得不轻，手到现在还微微发抖，怎么都找不到。
她越急，越乱。
终于摸到了那张薄薄的塑料卡片，对着门锁刷了两次，红灯闪烁，就是打不开。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骨节分明，带着一丝冷意。
傅聿城从她手里拿过房卡，只一下，“滴”的一声，绿灯亮了。
门开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像一张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口。
林知夏站在门口，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线条凌厉的下颌。
“傅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要不要进来……喝杯茶？谢谢你刚才帮我。”
傅聿城低头看着她。
廊灯昏黄的光，落进她清亮的眼眸里，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他的视线从她的眼睛，滑到她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最后，落在那扇虚掩的门上。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太晚了，不方便。”
林知夏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哦”了一声，低下头，准备关门。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一重。
傅聿城抬起手，宽大的手掌，轻轻地、带着一丝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覆在了她的头顶。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只是一触即离，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那残留的、转瞬即逝的温度，却比刚才在台上握住她时，更加滚烫。
“晚安。”
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丢下这两个字，然后转身就走。
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