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那里似乎有人在打架!”
码头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众多力夫们纷纷停下了装货的脚步,扎堆在一起伸长脖子朝百丈开外的疍家人聚居地瞧着,生怕错过了热闹似的。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在码头的一个阴暗处,龙腾茶楼的东家正手捧着一把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紧紧地盯着那处厮杀的画面。
“两条水龙!果然是炼气士霜落,仅这一手驭水的功夫,试问整个大荆朝境内,有几人能做到?”
茶楼东家边看热闹边点评上了,“但两个年轻人也不错,居然能和六品的霜落打成这样,京都天家的年轻人着实不可小觑啊,佩服佩服!”
渔船上,霜落老匹夫杀机西溢,双目似欲喷火,正控制着两条水龙加大了对陈顺和阿成的绞杀力度。
只有他自己知道,才刚刚清除完体内经脉残余剑气的他,此时是很虚弱的。
他必须尽快斩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不然时间拖得久的话,他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到时候,死的就会是他!
“拼了!”
霜落眼见水龙迟迟无法杀死陈顺和阿成,于是狠狠用力一咬口中舌头,在鲜血的刺激下再次强提精神力。
江水中,一把七尺长的锋锐冰矛渐渐升起。
冰矛浑身晶莹剔透并冒着摄人的霜寒之气,于夜空中缓缓地对准了右手边的陈顺。
这一刻,霜落老匹夫的杀意己经到达了顶峰!
可以预见的是,下一瞬,冰矛将会带着霜落无尽的怒火,搅碎陈顺的心脏!
“牧戈,轮到你表演了!”
就在这时,陈顺脑海中对处于他心灵锁链状态下的牧戈下达了攻击命令。
“早己等候多时了!”
船楼顶上,牧戈大喝一声,瞬间拉弓如满月。
在元气环绕的氤氲荧光中,一支铁羽箭带着无可匹敌威势撕裂了夜空。
嗖~
轰~
随着夜色中划过一道肉眼难辨的划痕,那杆要取陈顺性命的冰矛被一箭轰碎了。
“叛徒牧戈,你居然没死!”
霜落老匹夫绝望的嚎叫着,一口鲜血喷向了夜空。
这一箭轰碎的不仅是那根冰矛,同时轰碎的也是霜落求生的希望。
他的双手颤抖着,似乎再也掌控不住两条水龙的绞杀,使得缠绕陈顺两人腰身的水龙似乎松了松劲。
轰~
瞬息之间,又一支羽箭带着夺命的幽光瞬息而至!
霜落苦笑着,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轰~
霜落老匹夫被那爆裂一箭穿过心脏,并带着他的身体狠狠地钉死在了船舱的舱壁上......
嘭~
嘭~
随着霜落老匹夫身死,两条水龙自动消散了,变成了一汪江水落回了江面,陈顺与阿成两人跌落在了甲板上。
朝着货船的方向同时比了个大拇指,同样鲜血淋漓的陈顺和阿成对视一眼,两人双双笑了。
这一战,陈顺制定的截杀计划中,本就是由牧戈来执行那致命的一击。
他们两个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牧戈能够射出那夺命一箭,创造万无一失的条件而己。
所幸,受伤的霜落比想象中弱上一些。
所幸,他们做到了!
码头阴暗处,茶楼的东家瞧了一眼江面货船船楼顶部的那道黑色身影,心脏没来由地狂跳起来。
他一把丢掉手中的瓜子,撒丫子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开去。
待得跑到了码头之外的街角处,他方才敢停下脚步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地喘息。
方才那一眼,他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箭矢对准了他。
仅仅是一眼,冷汗便己经瞬间湿透了他的背脊......
拖着发软的双腿,他一步步地朝着龙腾茶楼走去,同时他脑海中在急速思索着,今晚的这一战,他该怎么写发回给镇抚司牙门的消息。
货船顶上,牧戈悄然放下了手中的弓和箭,身体脱力跌坐了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刚才发现了茶楼老板的不对劲,但他却没有能力再射出一箭了,他只能装装样子吓唬吓唬他罢了......
“切~都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两箭,让这么精彩的一场打架就这样结束了,真是没劲,兄弟们,继续装货吧!”
随着一道道不满的声音传来,聚集在码头上看热闹的力夫再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兴致,纷纷重新装起了货来。
对于他们来说,打架也好,厮杀也好,双方谁赢、谁死他们都不在乎。
有热闹瞧,能看一看高手打架中那些花里胡哨的场面,等回去之后再和家中婆娘吹一吹牛皮,想来也不错。
但若是没有了热闹瞧,该搬货还是得搬货,装完了这船货赚得些许银子,也可以买块猪肉回去给家里的婆娘和孩子改善一下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
......
对岸山林里,楚元郡己经替陈顺和阿成都上好了药,包扎好了伤口。
三人静等牧戈的到来。
子时过半,牧戈才划着一条小舟过了江。
他从小舟上一跃而下,右手拉耸着,似乎失去了力量。
左手上却提着两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包裹着的黑布中渗出的血迹来看,那里面包裹着的似乎是两颗人头。
行至三人身前,牧戈将手中的东西朝地上一扔,瞬间滚落出两颗人头。
陈顺一眼便认出了,那是龙腾茶楼东家和说书先生的人头......
阿成笑了笑,眼神满是赞赏。
楚元郡握紧了腰间匕首,一副警惕无比的模样。
陈顺却是皱了皱眉头,“何必如此?”
“你还是太善良了,他们两个不死,今夜之事便会被镇抚司彻底掌握,到时候霜落的背后指使之人便可以顺藤摸瓜找上我和你们。”
“斩草要除根,你们心善,不想手中沾染太多鲜血,我理解!”
停顿了一下,牧戈淡然说道:“但我是在刀口里讨生活的,此事,我来做最合适,你们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阿成朝牧戈比了个大拇指,笑容一如既往。
陈顺见事己至此,便好再说什么。
其实,理智告诉他,牧戈的做法是正确的。
但奈何,首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做到铁石心肠!
“陈顺,杀了他,为惨死在他手中的我西楚勇士,以及那些无辜侍女老妇们报仇!”
就在这时,楚元郡率先站了起来,抽出腰间匕首,看向牧戈的双目中尽是仇恨之火。
“呵呵,公主殿下要卸磨杀驴了么?”
牧戈哈哈大笑,双目中闪过一丝悲哀和决绝!
“你虽然帮了我们,但是你残忍嗜杀,手中沾染了我西楚勇士太多的鲜血,我作为她们的主子,我无权代表她们原谅你!”
“哈哈哈,如你所愿!”
牧戈大笑着走近两步,从阿成手中抄过酒囊,仰头豪饮一口,胸中悲呛之情悠然而生,“你说我手中沾染了你们西楚勇士的鲜血,可是你们西楚勇士手中又何尝没沾过我青木国神风营同袍的鲜血?
我们一家来自青州,却在中州大地受尽百般羞辱,我父亲为荆皇朝鞠躬尽瘁,却始终得不到承认,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人心,我牧戈早己无心留恋!”
牧戈将酒囊丢回给阿成,行至楚元郡身前,张开双手、袒露胸膛于匕首之下,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来吧,公主殿下,为你的勇士们报仇吧!”
楚元郡被牧戈的气势吓得退后了两步,握着匕首的双手都有些隐隐发抖。
但一想到三尺潭处,眼前这个家伙对他同袍的屠戮,她就仇怨满腔。
于是她银牙狠狠一咬,闭上了双眼,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朝着牧戈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传来。
但仅仅只是锋刃入肉一瞬,楚元郡的匕首便再也不能寸进。
她睁开双目一看,原来是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匕首。
那只大手被匕首的锋刃划开了皮肉,鲜血正沿着匕首和那只大手,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山林间的枯叶上。
是陈顺,是他阻止了楚元郡。
在楚元郡目瞪口呆之中,陈顺悄然拿掉了她手中的匕首,在自己衣裳上擦拭干净锋刃上的血迹,而后将匕首还给了楚元郡。
“公主殿下,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一刀,我替他受了!”
陈顺侧身挡在了牧戈和楚元郡之间,坦然说道:“牧戈既然尽心帮助了我们,也替你杀掉了霜落老匹夫,助你拿回了堪舆图,我们断然不能做那卸磨杀驴、过河抽桥之事;功过相抵,便不再追究他之前犯的错了,他也是收钱办事,身不由己的。”
楚元郡深深地着陈顺的双目,想要从陈顺的双目中看出些许猫腻。
陈顺无所畏惧,坦然和她对视着。
数个呼吸之后,楚元郡收回了和陈顺对视的目光,默然转身跳到了马背上。
因为她发现,陈顺的目光竟是如此地真挚、如此地坚定、如此地坦然。
她,选择了妥协。
陈顺笑了笑,转过身去看向牧戈,并伸出了那只未受伤的左手,“牧戈兄弟,谢谢你的帮助,我陈顺交你这个朋友!”
牧戈眼含热泪,也伸出左手和陈顺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回京都吧,如果有缘分,咱们西楚再见。”
三匹快马消失在了山林的夜色中,牧戈呆呆地站在原地。
良久后,牧戈的眼眶逐渐,看向快马消失的方向挥了挥手,“陈顺,待我回京都安顿好家人,我一定去西楚寻你,咱们西楚见!”
离开山林登上返回京都的货船时,牧戈是高兴的,眼里带光。
自从父亲死后,他便在刀尖上讨生活,全靠他的赌命式拼杀,才换来了家人的安稳生活。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要走向何方。
但在遇见了陈顺和阿成后,他似乎看见了光,似乎找到了要追寻的人,也找到了要前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