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被拉得很长。停尸房惨白的灯光下,秦薇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碎的石膏面具。愤怒、震惊、厌恶、困惑……无数种情绪在她眼中激烈地碰撞、碎裂、重组。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仿佛要将我脸上这张属于林晚的皮囊烧穿,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怪物。攥着我衣领的那只手,力量先是猛地收紧,勒得我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能听到布料纤维不堪重负的呻吟。下一秒,那只手却像被滚烫的烙铁灼伤了一样,骤然松开!巨大的惯性让我重重地跌回冰冷的金属台面,后脑勺磕在硬邦邦的台子上,“咚”的一声闷响,眼前金星乱冒。胸腔里翻江倒海,我蜷缩起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你……” 秦薇的声音变了调,不再是之前的冰寒刺骨,反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冒犯后的狼狈和……慌乱?她像是被我的眼神和话语狠狠烫了一下,猛地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眼神锐利如刀,却又有些仓皇地避开了我脸上那抹刺眼的笑容。“不准用晚晚的脸!” 她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压抑着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带着一种古怪的、近乎偏执的强调,“做这种……这种恶心的表情!”“恶心?” 我一边咳,一边艰难地喘息着,眼泪模糊了视线,却挡不住我嘴角那抹越发鲜明的弧度。我用手背胡乱擦掉眼泪,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依旧用那种刻意模仿的、属于林晚的腔调,带着浓重的鼻音反问,“秦警官觉得……什么样的表情才不恶心?躺在那里……当个真正的死人吗?”这句话像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中了秦薇某个隐秘的痛处。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里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她猛地抬起手,似乎想再次揪住我,但那只手在空中僵持了一瞬,又重重地放下。“给她做全面检查!封锁现场!通知技术队重新勘察林晚坠楼点!所有接触过‘死者’的人,全部做笔录!” 秦薇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我,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不容置疑,像是对着空气下令,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她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深蓝色的警用雨衣下摆带起一阵冷风。走到门口,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丢下最后一句冰冷刺骨的话,清晰地砸在停尸房凝滞的空气里:“林晚,在我亲手把你送进监狱之前,你最好祈祷自己真的‘活’着。”沉重的金属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她最后的身影,也隔绝了门外隐约传来的雨声和喧嚣。停尸房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安静,以及几道落在我身上、充满了惊疑和探究的目光。冰冷的金属台面持续散发着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法医和助手们围了上来,动作专业而谨慎,但眼神里的震惊和好奇几乎要溢出来。各种冰凉的器械贴上我的皮肤,听诊器、血压袖带、指尖的血氧探头……这些接触让我这具陌生的身体本能地瑟缩、抗拒。“林小姐,请尽量放松……我们需要确认您的生命体征稳定。” 一个年长的法医声音还算温和,但眼底的审视毫不掩饰。我闭着眼,任由他们摆布。脑子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粉碎机,无数碎片疯狂旋转、撞击:我是沈拓。缉毒警沈拓。我的车失控撞向护栏……巨大的冲击……意识沉入黑暗……再醒来,就成了“林晚”。躺在停尸台上,被宣布“自杀”的林晚。秦薇的未婚妻,林晚。这个认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深处。我和秦薇,警队里出了名的死对头。从警校开始就针锋相对,理念不合,行事风格更是南辕北辙。我看不惯她办案时有时过于激进、罔顾程序,她则觉得我保守、迂腐、死守条框。无数次在案情分析会上拍桌子,在抓捕现场争指挥权,在结案报告里互相挑刺。我们之间积累的,是实打实的、针尖对麦芒的敌意。而现在,我竟然困在了她未婚妻的身体里!一个刚刚“自杀”身亡的未婚妻!荒谬绝伦!更荒谬的是,镜子里的那张脸,在我刚苏醒时露出的那抹冰冷的、带着嘲弄的冷笑……那绝不是我的表情!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林晚……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自杀?秦薇那失控的愤怒和那句“你最好真的死了”,背后又藏着什么?纷乱的思绪被一个年轻警员的询问打断:“林小姐,您……您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您是怎么坠楼的?” 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睁开眼,目光扫过他那张充满好奇和紧张的脸。坠楼?记忆一片混沌。属于“林晚”的记忆碎片混乱不堪,像被撕碎的纸片,只有强烈的失重感、呼啸的风声和巨大的撞击带来的空白剧痛。“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声音虚弱沙哑,模仿着受惊后的茫然,“头很痛……只记得……好像在天台上……风很大……然后就……” 我适时地流露出痛苦和恐惧的表情,身体微微颤抖——这倒不全然是伪装,这具身体对高处和坠落的恐惧似乎刻进了骨子里。警员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眉头紧锁。法医则示意助手推来了移动病床:“林小姐,您的身体状况需要住院观察。我们送您去病房。
被转移到一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单人病房时,外面的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发出连绵不断的沙沙声。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单调滴答声。门口守着一名年轻的女警,眼神警惕。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冲击让我昏昏沉沉,但我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秦薇最后那句话像冰锥悬在头顶——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在她眼里,我是“林晚”,一个死而复生、举止诡异、可能伪装自杀逃避什么的嫌疑人。我需要信息。关于“林晚”,关于她的“自杀”,关于……秦薇。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部屏幕碎裂、边缘沾着暗红色污迹的手机。那是“林晚”的手机。心脏猛地一跳。机会!我艰难地撑起身体,假装要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手却“不经意”地碰到了那个证物袋,将它扫落到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门口的年轻女警闻声立刻看了过来。
“啊!对不起……” 我立刻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手忙脚乱地去捡,“我……我不是故意的……” 手指“笨拙”地穿过证物袋的开口,捏住了那冰冷的手机机身。女警快步走过来,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林小姐,这是重要物证,请交给我。” 她伸出手。“我知道……我只是……” 我低着头,手指却飞快地在碎裂的屏幕边缘摸索着。万幸,手机似乎只是屏幕碎裂,并未完全损坏关机。凭借指尖残留的、属于这具身体的本能肌肉记忆,在女警的手即将碰到手机的前一秒,我的拇指极其隐蔽地在碎裂的屏幕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快速划过。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指纹解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