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那一声沙哑而饱含希冀的呼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寂静的病房里激起微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晚舟身上。
沈老夫人忘了哭泣,沈老爷屏住呼吸,陈薇握紧了林晚舟的手,连沈夫人也停止了表演,眼神复杂地望过去。
心电监护仪上,那原本平稳的曲线,在沈聿白喊出“晚舟”之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不再是微不可察的涟漪,而是清晰的起伏!
林晚舟那浓密如蝶翼般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睑下,剧烈地颤动起来。
仿佛在挣脱沉重的黑暗枷锁。
她的眉心痛苦地蹙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带着痛苦的呜咽:“唔……”
“晚舟!晚舟你醒了?看着我!”陈薇激动地俯下身,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
沈老夫人也扑到床边,颤抖着呼唤:“晚舟!奶奶在这儿!奶奶在这儿!”
沈聿白早己不顾背部的剧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额上瞬间布满冷汗,但他全然不顾。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林晚舟脸上,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她的反应上。
在众人焦灼的注视下,林晚舟的眼睫颤抖得更加厉害。
几番挣扎后,那双紧闭的眸子,终于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刺入,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
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和刺眼的白光。
大脑一片混沌,如同塞满了沉重的棉絮,昨夜和今日的可怕经历碎片般冲撞着,带来剧烈的头痛和窒息感。
绑架……汽油……火光……浓烟……死亡的气息……还有那个盘发女人怨毒的声音……“夺走我的一切”……
“啊——!”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充满了惊惶和未散的绝望,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下意识地就想蜷缩起来,逃离这个让她感到极度不安全的世界!
“晚舟别怕!是我!是陈薇!没事了!没事了!”陈薇立刻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肩膀,声音急切地安抚。
“晚舟!是奶奶!安全了!坏人被赶跑了!”沈老夫人也连忙安慰,老泪纵横。
然而,林晚舟的惊恐并未因熟悉的声音而立刻平息。
那些恐怖的画面和濒死的窒息感太过真实强烈,她的意识还深陷在噩梦中。
她眼神涣散,身体还在本能地抗拒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氧气面罩里呼出的气息急促而混乱。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力量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所有嘈杂:
“晚舟。”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定海神针,瞬间吸引了林晚舟全部混乱的意识。她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视线依旧模糊,但她认出了那个轮廓——
宽阔的肩膀,即使缠绕着厚厚的纱布也掩不住的力量感,还有那双即使在模糊中也异常清晰、深邃如同寒潭此刻却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担忧与焦灼的眼睛。
是沈聿白。
他半撑着身体,不顾医生的禁令和背上的剧痛,固执地靠近她的病床。
他的脸色比她还苍白,嘴唇紧抿着,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但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牢牢地锁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惊惶和脆弱全部看进心底深处。
“看着我。”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奇异地掺杂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
“没事了。我在这里。”
“聿……白……”林晚舟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艰难地翕动,终于发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是委屈?是后怕?还是看到这张脸时,那劫后余生的、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
看到他活着,看到他就在眼前,那些可怕的画面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巨大的恐惧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他没事……他真的没事……他还在这里……
沈聿白看到她眼中汹涌的泪水和那一声破碎的呼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酸又疼。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感到窒息般的愧疚和……一种陌生的、强烈的保护欲。
他再也顾不得背上的伤口,也忽略了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柔,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握住了林晚舟那只没有输液、冰凉而布满淤痕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薄茧,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坚实的力量感。
“是我。”
他低沉地重复,指腹极其轻微地着她手背上冰凉的肌肤,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和安抚,“别怕。都过去了。有我在,没人能再伤害你。”
这句话,不再是冰冷的宣告,而是发自内心的承诺,带着血腥味和不容动摇的决心。
林晚舟被他握住手,感受到那真实的温度和力量,听着他那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身体剧烈的颤抖奇迹般地、一点点平息下来。
泪水依旧在流淌,但眼中的惊惶和绝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被一种深深的依赖和后怕所取代。
她反手,用尽此刻全身微弱的力量,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将她从冰冷深渊拉回的浮木。
她看着他,嘴唇在面罩下无声地开合,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沈聿白读懂了她的唇形和眼神。
她在说:“火……那个女人……盘发……”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握着她的手却更紧了些。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保证:
“我知道。交给我。我会让她付出代价。” 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与烈火。
病房里一片寂静。
沈老夫人看着孙子紧握着孙媳的手,看着孙媳眼中对孙子的依赖,终于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欣慰笑容,默默擦着眼泪。
沈老爷看着这一幕,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眼神复杂。
沈夫人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和林晚舟眼中对沈聿白毫不掩饰的依赖,心中翻腾着嫉恨和强烈的不安。
陈薇看着好友紧握着沈聿白的手,看着她眼中那份只有在沈聿白出现后才真正平静下来的脆弱,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闺蜜,她心疼晚舟的遭遇,痛恨沈聿白之前的冷漠;但作为林家代表,她又不得不承认,此刻沈聿白是晚舟唯一的精神支柱,而沈聿白表现出的态度,也让她看到了林家想要的交代的可能性。
医生和护士在沈聿白强行动作时就己焦急地等在门口,此刻见林晚舟情绪稍稳,立刻涌了进来。
“沈总!您不能这样动!伤口会崩裂的!”医生焦急地劝阻沈聿白。
“少奶奶刚醒,需要安静和检查!情绪不能太激动!”护士也连忙上前。
沈聿白这才在医生的强硬要求下,极其不情愿地、缓慢地松开了林晚舟的手。但在松开前,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
“别怕,我就在旁边。”
林晚舟的手被他松开,指尖残留着他的温度,心中莫名地空了一下,但看着他被医护人员按回床上重新处理伤口,那担忧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自己,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安心感悄然滋生,压过了恐惧的余韵。
医生开始为林晚舟做详细的检查,询问她的感受。
她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描述着:
被绑架、被关在仓库、听到那个盘发女人声音以及被汽油包围的可怕经历,每每说到惊恐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隔壁床上的沈聿白。
而沈聿白,即使在被医生重新包扎伤口、痛得眉头紧锁时,他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过林晚舟。
那无声的注视,仿佛在病房里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也悄然连接起两颗在生死边缘共同挣扎过的心。
沈夫人看着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林晚舟的这次“意外”遇险,非但没有除掉她,反而可能彻底将她推向了沈聿白的心尖!
这局面,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