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仿佛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激起短暂的巨大涟漪后,水面竟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速度恢复了平静。
接下来的两天,沈家大宅运转如常,每个人都像是上了精确发条的齿轮,恪守着自己的轨迹。
沈老爷结束了短暂的商务旅行,重新坐镇公司核心,雷厉风行地处理积压的事务。
沈聿白作为得力助手,也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但微妙的变化是,他在家办公的时间明显增多了。那个位于主宅二层角落、视野绝佳的书房,成了他新的据点。
午后,当阳光斜斜地穿过宽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时,他总会暂时放下工作,给自己十五分钟的休憩——一杯现磨的手摇咖啡,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沈夫人依旧保持着优雅的步调,大部分时间陪伴着沈老夫人,或在茶室插花,或在暖房里照料她的名贵兰草,沈老夫人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得体微笑,仿佛那日洗手间门缝外的窥探从未发生。
沈星然则像是被放飞的鸽子,呼朋引伴,流连于各大商场、私人会所和派对,用购物和喧嚣填补内心的憋闷,暂时将林晚舟抛在脑后。
整个沈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紧绷的平静。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互不干扰,却又在无形的引力场中彼此牵制。
林晚舟身处其中,神经却并未因表面的平静而松懈。她深知,风暴只是被暂时压抑,随时可能因某个火星而引爆。
沈聿白在家时间的增多,对她而言,既是压力,也是机会。压力在于,她需要更频繁地在他面前维持完美的伪装;机会在于,这提供了更多近距离观察、甚至可能试探他的契机。
她知道他对咖啡的挑剔。为了这个“机会”,她专门去请教了顶级的咖啡师,从选豆、研磨到水温、手法,一丝不苟地学习。
这不仅仅是为了扮演好“贤惠妻子”的角色,更是她在这座冰冷牢笼里,为自己寻找的一点点微小的、可控的“价值”和“存在感”——证明她并非全然无用。
每天午后,当书房里键盘敲击声或低沉的电话会议声暂歇时,林晚舟便会准时出现。她端着一杯精心冲泡、香气西溢的手摇咖啡,轻轻敲响书房的门。
一如往常,这天午后:
“请进。” 沈聿白的声音总是平稳无波。
林晚舟推门进去,将咖啡放在他宽大书桌的一角,动作轻巧无声。“你的咖啡。” 她的声音温软,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
沈聿白的目光通常会从屏幕上抬起片刻,落在咖啡杯上,然后掠过她的脸,最后回到屏幕,淡淡地应一声:“嗯。”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对咖啡品质的评价。他似乎接受了这份“服务”,如同接受佣人递来的文件一样自然。
林晚舟也并不停留,放下咖啡便准备离开。
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飞快地扫过书架高处那个格格不入的存在——那只破旧的棕色小熊玩偶,“笨笨”。
它像一个沉默的、来自过去的幽灵,安静地蹲踞在那里,每一次的出现都让她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涟漪。她不敢多看,怕眼神泄露了情绪。
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心绪不宁地走出书房区域,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向自己房间走去。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一阵浓郁的香水味——是沈星然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新购的奢侈品袋子,脸上带着购物后的满足和些许疲惫。
林晚舟脚步一顿。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沈星然!她从小在这个家长大,或许……或许她知道那只小熊的来历?哪怕只是一点零星的信息!
沈星然也看到了林晚舟,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换上了一贯的轻蔑和高傲,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就要擦肩而过。
“星然。” 林晚舟主动开口,脸上迅速堆起温和无害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亲近,“刚回来?收获不小啊。”
沈星然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你又想耍什么花招”的警惕:“关你什么事?”
林晚舟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刺,笑容不变,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羡慕:“我刚才整理衣帽间,看到朋友前两天送我的一个新款限量包,就是最近特别火的那个‘星云’系列。你知道的,我现在这个身份,背那种太张扬的款式,好像不太合适。”
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惋惜,目光真诚地看着沈星然,“我看你挺喜欢的,而且这颜色特别衬你,放着也是浪费,要不……给你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之前你放假回来,也没好好给你准备个见面礼,算是补上?”
“星云”限量包!沈星然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觊觎这个包很久了,托了好几个代购都没抢到。林晚舟居然有?还要送给她?巨大的诱惑像一只小手,挠得她心痒难耐。虚荣心和占有欲瞬间压倒了敌意。
但她强行维持着高傲的姿态,下巴微抬,语气勉强:“哼,谁稀罕你的东西?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又是我确实想要的款式……”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施舍般,“行吧,既然你非要送,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省得你说我这个做小姑子的不近人情。”
林晚舟心里冷笑,面上却如释重负,笑容更加真诚:“太好了!那我待会儿就让佣人给你送过去。”
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像是闲聊般,语气轻松地问道:“对了,我刚才去给你哥送咖啡,又看到他书房书架顶上那个旧旧的小熊了。看着有点年头了,样子……嗯,有点特别。你知道那是哪里来的吗?看着跟你哥的风格完全不搭边啊。”
沈星然正沉浸在即将拥有梦寐以求包包的喜悦中,警惕心降到最低。
听到林晚舟问起那个丑兮兮的小熊,她脸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嘁,你说那个丑东西啊?谁知道他从哪儿捡来的破烂,当个宝似的放那儿,土死了!”
她本想就此打住,但想到刚收下的“重礼”,又觉得不说点什么显得太小气,便撇撇嘴,努力回忆道:
“好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有一次妈妈带我和哥哥去游乐园玩。妈妈好像是在一个长椅上捡到的?记不清了。反正她拿回来给哥哥了。哥哥当时好像挺在意的,说什么……这本来就是他给过一个小女孩的?结果被扔掉了?谁知道呢,小孩子的话乱七八糟的。反正后来就一首在他那儿了,丑死了,我碰都不想碰。” 沈星然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显然对这段模糊的童年记忆毫无兴趣,也根本不在意那个小熊背后的故事。
沈星然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林晚舟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段被尘封的、温暖与残酷交织的童年记忆被彻底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