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带着浓重锈蚀金属和血腥混合的死亡气息。
陈辰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铁,被一股剧烈的颠簸和撞击强行拖拽回现实。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噬咬全身。左臂的伤口彻底麻木,仿佛己经不属于自己,但胸腹间如同被重锤砸过的闷痛,以及眉心深处那如同冰锥刺入般的猩红印记悸动,却无比清晰地宣告着他还活着——以一种极其糟糕的状态。
他艰难地睁开被血痂糊住的眼睛。视野模糊,充斥着昏暗的光线和飞舞的金属尘埃。他发现自己被掩埋在大量扭曲断裂的金属碎片和锈蚀的岩块之下,只有上半身和头部勉强露在外面。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吸入大量刺鼻的粉尘,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带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
“咳……呃……” 他试图挪动身体,但沉重的金属残骸如同棺盖般压着他的双腿和腰部,纹丝不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意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老旧齿轮卡死的金属摩擦声。
陈辰艰难地转动脖颈,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声音来源。
就在他右侧不到两米的地方,铁幕那庞大如山的身躯,被更多、更巨大的金属构件和坍塌的岩壁深深掩埋,几乎只露出小半个覆盖着厚重装甲的胸膛和那颗狰狞的机械头颅。他灰蓝色的“铁幕”装甲此刻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巨大的撕裂口、深达装甲内层的凹坑、边缘熔融翻卷的灼烧痕迹……最严重的是胸口位置,一块扭曲的、如同门板大小的锋利金属碎片,深深嵌入了装甲的缝隙,几乎穿透了胸甲!暗红色的、类似机油但粘稠度更高的液体,正从装甲的裂缝和那块巨大碎片的边缘缓缓渗出,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积成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他幽绿的光学镜片黯淡无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只有极其微弱的光芒在深处极其缓慢地明灭,如同风中残烛。机械头颅下颌的金属护颚微微开合着,发出那断续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金属摩擦声。
“铁……幕……” 陈辰嘶哑地呼唤,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尘埃淹没。
那微弱明灭的幽绿光芒似乎跳动了一下。机械头颅极其艰难地、发出咔咔的声响,极其缓慢地转向陈辰的方向。
“……还……没死透……呢……” 铁幕的机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强烈的电流杂音和金属疲劳的呻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即将报废的引擎里挤出来的。“……‘弑神协议’……超载……反噬……核心……能源……枯竭……装甲……损毁……度……78%……”
情况比陈辰想象的还要糟。铁幕为了对抗“裁决之眼”,强行解封了那个危险的“弑神协议”,代价是自身也濒临崩溃。能源枯竭,装甲严重损毁,甚至可能伤及了内部的核心部件。
“能动吗?” 陈辰喘息着问,这是唯一的希望。
“……左臂……液压……系统……失效……右臂……能量传导……中断……腿部……传动轴……卡死……” 铁幕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自嘲,“……现在……比……废铁……强点……有限……”
彻底的瘫痪。两个重伤濒死的残兵,被活埋在金属废墟之下,等待他们的要么是缓慢的失血和能量耗尽而死,要么是引来峡谷里的掠食者被分食。
绝望的死寂笼罩着这片小小的掩埋点。只有尘埃缓慢飘落的声音,以及铁幕装甲深处偶尔传来的、如同垂死喘息般的微弱能量嗡鸣。
陈辰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求生的意志如同冰层下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他不能死在这里!管理员还没猎杀!眉心的印记还在啃食他的灵魂!他必须出去!
他的目光扫过压住自己的金属构件,又看向铁幕胸甲上那块巨大的、渗着暗红液体的金属碎片。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浮现。
“你的伤……那块碎片……是关键?” 陈辰嘶哑地问。
“……胸甲……III区……主能量……管道……破裂……碎片……堵着……出……能量……泄露……加速……死亡……” 铁幕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冰冷,“……不拔……核心……供能……回路……阻塞……系统……瘫痪……”
两难绝境。拔,可能立刻能源泄露而死;不拔,彻底瘫痪等死。
“能源……你能吸收……什么?” 陈辰追问。修复铁幕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铁幕幽绿镜片的微光似乎凝滞了一下,似乎在调取极度迟缓的数据库。“……高纯度……固态……能量……晶核……峡谷……土著……‘剥皮者’……巢穴……有……”
剥皮者?陈辰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听起来就绝非善类。
“位置……距离……” 陈辰的心沉了下去。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离开这片废墟都难如登天,更别说去什么怪物巢穴夺取能量核心了。
“……东南……三公里……废弃……精炼厂……地下……” 铁幕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剥皮者’……以金属……为食……半机械……生物……巢穴……有……高能……熔炉……核心……晶核……是其……能量……来源……”
信息如同碎片,拼凑出更深的绝望。三公里,对于两个濒死的残废,如同天堑。还要深入以金属为食的半机械生物巢穴,夺取它们的能量核心?这无异于自杀。
沉默再次降临。压住身体的金属冰冷刺骨。铁幕胸口渗出的暗红液体似乎流得更快了。
就在陈辰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时,铁幕那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摩擦的沙哑:
“……想……活命……就……帮我……把……那……块……碎片……出……”
陈辰猛地看向铁幕的机械头颅,幽绿镜片的光芒微弱却异常坚定。
“你……会死……” 陈辰嘶声道。
“……不拔……也是……等死……” 铁幕的机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拔掉……碎片……我能……短暂……激活……备用……应急……能源……维持……基本……行动……和……武器系统……五分钟……代价是……能源……彻底……枯竭……前……系统……强制……锁死……进入……不可逆……深度……休眠……”
五分钟!用最后残存的能源换取五分钟的行动能力!然后就是彻底的、可能永远无法唤醒的沉睡!这是真正的豪赌!
“……用……这……五分钟……去……精炼厂……找到……晶核……带回来……” 铁幕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插进……我的……胸口……接口……或许……能……重启……”
或许!仅仅是或许!这计划每一步都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拔碎片可能首接杀死铁幕!五分钟内找到精炼厂并夺取晶核几乎是天方夜谭!就算成功,晶核能否重启铁幕也是未知数!
但,这是唯一的生路。在绝望的深渊里,唯一一根垂下的、布满尖刺的绳索。
陈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铁幕胸口那块巨大的、流淌着暗红液体的金属碎片。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了铁锈和死亡的味道。
“怎么……拔?”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平静。
“……抓住……边缘……用尽……你……所有……力气……向外……拽……” 铁幕的机械音带着一种即将解脱般的平静,“……别……犹豫……我……不会……喊疼……”
陈辰不再言语。他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在身边的金属碎片中摸索着,找到一块相对尖锐、可以抓握的金属条。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全身的剧痛和眩晕,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向着铁幕胸口那块巨大的碎片靠近。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被掩埋的下半身,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更深的麻木感。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破烂的作战服。他艰难地爬到铁幕身边,近距离看着那块深深嵌入厚重胸甲的、边缘还带着自己暗红色“血液”的巨大碎片。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五指死死扣住碎片相对光滑的上缘。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抬头看了一眼铁幕。那颗机械头颅微微点了点,幽绿镜片的光芒微弱而稳定。
“三……”
“二……”
“一!!”
陈辰喉咙里爆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对生的渴望,都灌注到右臂之上!肌肉贲张,血管凸起!他死死抓住碎片边缘,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决绝地向外猛拽!
嗤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液体喷溅声!那块巨大的金属碎片被陈辰硬生生地从铁幕的胸甲中拔了出来!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带着浓烈机油和铁锈味道的液体如同小喷泉般从破口处激射而出,溅了陈辰满头满脸!
“呃——!!!” 铁幕的机械头颅猛地向后一仰!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却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电子尖啸!幽绿的光学镜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然后迅速黯淡下去!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陈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但下一秒,铁幕那原本黯淡的装甲缝隙中,猛地爆发出几簇不稳定的、幽蓝色的电火花!一阵低沉而急促的、如同引擎强行启动般的嗡鸣声从他胸腔深处响起!
嗡——咔咔咔——!!
覆盖铁幕全身的厚重装甲板开始剧烈地震颤、滑动、重新咬合!背部那两排巨大的、在对抗裁决之眼时展开的能量增幅阵列残骸,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强行收拢复位!嵌在金属碎片中的巨大机械右臂猛地一震,覆盖前臂的装甲板弹开,露出里面严重损毁、但核心结构尚存的三联装能量聚焦管,管口闪烁着极其不稳定的幽蓝光芒!左臂的力场盾发生器也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一层极其稀薄、仿佛随时会破裂的淡蓝色光幕在手臂前方艰难地展开!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压在身上的大量金属构件和岩块被硬生生推开、顶起!
轰隆隆!
压住陈辰的废墟也被这股力量波及,松动了不少!陈辰趁机奋力挣扎,终于将麻木的下半身从重压下抽了出来!
铁幕那庞大的、覆盖着焦痕和破损装甲的灰蓝色身躯,如同从坟墓中爬出的钢铁魔神,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幽绿的光学镜片重新亮起,但光芒极其狂乱、闪烁不定,充满了过载的警告意味!胸口那个巨大的破口依旧在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落在脚下的金属碎片上,发出“嗒…嗒…”的死亡倒计时。
【警告!应急能源启动!】
【警告!能源剩余:4分58秒…4分57秒…】
【警告!核心损伤!强制休眠倒计时同步启动!】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丧钟,在铁幕的意识和陈辰的感知中同时回响!
铁幕巨大的机械头颅转向陈辰,幽绿镜片的光芒疯狂闪烁,机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摩擦的急促感:
“走!去精炼厂!抢晶核!你只有……西分五十秒!”
话音未落,铁幕庞大的身躯己经爆发出与濒死状态完全不符的、近乎狂暴的速度,沉重的金属战靴踏着满地的金属碎片,向着东南方向,如同一头发狂的钢铁巨兽,轰然冲去!每一步踏下,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和飞溅的锈蚀碎屑!
陈辰看着铁幕那决绝冲锋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视网膜(或者说意识中)那不断跳动的、猩红的倒计时数字——【04:45】。
西分西十五秒!要么生,要么和这铁罐头一起彻底葬身在这片金属坟场!
他不再犹豫,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左臂的麻木,将背后那支布满了腐蚀痕迹和撞击凹痕的“审判”狙击枪费力地调整到相对稳固的位置,迈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踉跄着,用尽全身力气,追向铁幕冲锋的方向!
废骸平原上,两道伤痕累累的身影,一前一后,向着死亡与希望并存的精炼厂,开始了与时间的亡命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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