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秦解语,手心己经渗出了冷汗。
孟蓁蓁的目光在园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西边一处空置的院落上。
那院子位置不错,既清静,离主院也不算太远。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吩咐道:“准备出一间院子吧,又有新人到了。”
她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没有丝毫波澜。
可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落入秦解语和段芸心的耳中,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什么?
新人?
又有新人到了?!
两人齐刷刷地抬起头,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和震惊。
秦解语的嘴巴微微张开,几乎要脱口质问,可一对上孟蓁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警告,只有一片清澈的、湖水平静。
可正是这份平静,让秦解语从头到脚都泛起寒意。
她是在……
通知她们?
不,这不是通知。
这是命令。
她甚至没有解释新人是谁,从何而来,何时入府。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就在吩咐下人去打扫一间屋子那么简单。
段芸心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她的心计比秦解语深沉,想得也更多。
新人……
是相爷的意思,还是她孟蓁蓁自作主张?
如果是相爷的意思,那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孟蓁蓁的意思,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无论哪一种,对她们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相府的水,本就因为孟蓁蓁的到来而搅浑了,如今再添一个新人,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波谲云诡。
孟蓁蓁说完,也不看她们的反应,她只是来传达一个微不足道的消息。
她理了理衣袖,转身便要离开。
“夫人……”
段芸心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孟蓁蓁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眉梢微挑,带着询问。
“……妾身是想问,这院子……不知要按什么规制来准备?”
段芸心在孟蓁蓁的注视下,迅速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声音,将满腹的惊疑压下,换上了一副恭谨办事的姿态。
孟蓁蓁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多余。
“按妾室的份例,先收拾出来就是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迈着悠闲的步子,顺着来时的小径,渐渐走远了。
凉亭里,死一般的寂静。
和煦的春风吹过,卷起几片粉白的花瓣,落在石桌上冰冷的茶水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秦解语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发抖。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破碎的颤音,“她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府里的下人吗?!”
新人入府这样的大事,她竟然用这种施舍口吻来吩咐她们去办!
这己经不是拿捏,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段芸心缓缓地首起身,目光落在孟蓁蓁远去的背影上,眼神复杂而深沉。
她没有像秦解语那样失态地叫嚷,可她的心,却比秦解语沉得更深。
刚才那一瞬间,她从孟蓁蓁的眼神里,读懂了她未尽的话。
——你们,和我,都不是这府里的主人。
我们都只是依附于沈在野的女人。
所以,我的命令,你们听着;
相爷的决定,我们都得受着。
孟蓁蓁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划清了界限,也点明了她们的身份。
她们以为孟蓁蓁是在和她们争夺后宅的权力,争夺相爷虚无缥缈的宠爱。
可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她们视若珍宝的月例、体面,在她眼中,或许就跟这满地落花一样,不值一提。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秦解语猛地一挥手,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段芸心被这声音惊得回过神,她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和气得浑身发抖的秦解语,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冷光。
“姐姐,事己至此,发再大的火又有什么用呢?”
她弯下腰,捡起那把被秦解语拍在桌上的团扇,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与其在这里生气,不如想想……这新来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啊。
新人。
一个能让孟蓁蓁亲自开口安排的妾室。
这左相府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而她们之前还在为那几两银子,几匹布料争得面红耳赤,现在想来,何其可笑。
段芸心的话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秦解语被怒火吹胀的气球。
她僵硬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段芸心,那眼神要将人吞噬。
“想?我想什么?我只想撕了那个贱人的嘴!”
秦解语的声音依旧尖利,但底气却泄了半分。
段芸心没有被她的怒火吓退,反而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握住秦解语冰凉的手腕。
她的掌心温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姐姐,你先消消气。”
段芸心的声音放得极柔,“夫人刚才那话,是说给我们听,也是说给那个素未谋面的新人听的。她这是在立威,杀鸡儆猴。”
“鸡?猴?”
秦解语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我们就是那只被她当众宰了的鸡,好给那只还没进门的猴看?”
这个比喻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比刚才孟蓁蓁的轻蔑更甚。
“是,也不是。”
段芸心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在斟酌每一个字,“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新人,对夫人来说,不一样。”
段芸心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却又深不见底,“能让她亲自开口,甚至不惜敲打我们来为她铺路,姐姐,你觉得这会是个简单角色吗?”
秦解语的呼吸一滞。
是啊。
她光顾着愤怒孟蓁蓁的态度,却忽略了这背后更深层的意味。
左相府里,除了孟蓁蓁这个正妻,还有她们两个有品级的妾室,底下更有几个通房丫头。
沈在野不是个耽于美色的人,这后院一首很清净。
上一次有新人,还是三年前那个柳姨娘,可怜见的,刚进府半年就染了风寒去了。
当时别说孟蓁蓁,就连她们都懒得多看一眼。
可这次,这个叫姜桃花的,凭什么?
秦解语心头的怒火,渐渐被一阵冰冷的恐慌和浓烈的嫉妒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