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圈蜂蜜色的光晕熄灭。
世界被瞬间切换回冷白色的LED灯光下，一切被精心营造的温暖氛围，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空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白茶香薰气味，被角落里一盒开封过夜的廉价外卖酸笋味粗暴地冲散。
刘梓睿脸上的浅笑，在那束光消失的0.1秒内，也跟着一同熄灭了。
那是一种近乎肌肉记忆般的精准操作，快到没有任何情绪的过渡。前一秒还是春风拂面，下一秒己是冰封雪原。她眼中的星光散去，露出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瞳孔里映着手机屏幕上那片逐渐消散的、名为“星河之梦”的礼物特效残影。
她面无表情地划开屏幕，点开一个名为“鱼塘数据”的备忘录，在“周子扬”的名字后面，熟练地输入了今天的日期和一个数字。这个数字，正是那个“星河之梦”礼物的价格。备忘录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不同男人的名字、日期和金额，像一份冷酷的商业合同。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小助理，一个刚毕业不久、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女孩。
「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东西收了。」刘梓睿的声音里，再也听不出半分首播时的软糯，只剩下一种不耐烦的、冰冷的质感。她的目光扫过那盘几乎没动过的马卡龙，「腻死了，看着就烦，扔了。」
小助理唯唯诺诺地走上前，拿起那盘在首播间被无数粉丝羡慕过的、精致如艺术品的小点心。白瓷盘的边缘还残留着刘梓睿指尖的温度，但盘中的马卡龙，此刻却像一个个色彩艳俗的塑料模型，廉价又可笑。
「还有这个，」刘梓睿指了指那本《星辰与海盐的低语》，「下次换一本，这本封面都快被我摸出包浆了。」
小助理抱着那堆“道具”，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睿、睿姐，刚才‘嘉树临风’又……”
“我知道。”刘梓睿打断了她，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一条舍得花钱的鱼而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一边说，一边解锁了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跳跃。她没有像周子扬期待的那样，发去一条带着嗔怪的抱怨。
她点开了与萧景辞的聊天框，那个ID是嚣张的“J.C.”。
【刚下播，累死我了。一群人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吵得我头疼。】
信息发送成功。
她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萧景辞看到这条消息时，嘴角会勾起怎样的笑容。那种“我们才是一类人”的优越感，是他最受用的迷魂药。
接着，她切换到另一个对话框，备注是“时安学长”。
【学长，我又搞砸了……首播的时候太紧张，有个音唱破了，好丢人啊。感觉自己好笨，什么都做不好。】
一个委屈巴巴的流泪表情，精准地发送了过去。
这条信息，会像一把钥匙，打开时安内心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让他涌起无限的怜惜与安慰的冲动。
做完这一切，她才仿佛想起了什么，点开了周子扬的头像——一只憨厚的金毛犬。她盯着对话框，手指悬停了许久，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她什么都没发，只是将手机扔到一旁，起身伸了个懒腰。
身体的曲线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疏离。她走到窗边，推开窗，一股带着寒意的夜风灌了进来，吹散了屋里混杂的气味。
她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那些车灯汇成一条条金色的、红色的河流，奔腾不息。每一盏灯里，或许都装着一个像周子扬那样的人，在疲惫地与世界战斗后，渴望寻找到一丝虚幻的慰藉。
而她，刘梓睿，就是那个贩卖慰藉的商人。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萧景辞的回信，言简意赅：【位置发我，去‘魅’，给你解解乏。】
另一条是时安的，几乎是秒回，一如既往地冗长而温柔：【怎么会？我听了，那个破音很可爱啊，像个小意外，特别真实。你己经做得很好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刘梓睿的目光快速扫过时安发来的一长串安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被感动，也没有感到厌烦，就像在看一份毫无意义的天气预报。
她拿起手机，给萧景辞回了一个字：【好。】
然后，她走进卧室，拉开衣柜。柜子里，没有一件是首播时穿过的燕麦色羊绒衫或亚麻长裙。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剪裁大胆、光泽锐利的真丝、皮革和金属。
她脱下那件温柔的羊绒衫，随手扔在地上，从衣架上取下一条黑色的吊带裙。布料冰冷而光滑，像蛇的皮肤。当她换上裙子，对着镜子喷上那款名为“危险游戏”的浓郁香水时，镜子里的人，己经与一个小时前那个抱着尤克里里唱民谣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才是真实的刘梓睿。
而那个活在蜂蜜色光晕里的女孩，不过是她精心打造的一款产品。
一款，名为“完美”的产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