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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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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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荒年蝼蚁
作者:
百里清的墨少主
本章字数:
8822
更新时间:
2025-07-08

那包带着黑色污垢、散发着浓重霉味和隐隐腥气的银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驼背老头面前的脏布上。几块暗沉的银块和杂乱的铜钱滚落出来,在浑浊的晨光下,闪烁着冰冷而不祥的光泽。

“钱!给你!!”李承泽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叫,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驼背老头,里面燃烧着绝望的火焰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攥着碎瓦片的手鲜血淋漓,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拼命!

驼背老头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枯瘦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向后仰了一下。他那张布满老人斑、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神情——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了然。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沾着污垢的银块,鼻子极其细微地翕动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仿佛瞬间洞悉了这些银钱背后可能沾染的鲜血和罪孽。

野狐集这个肮脏的角落,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探头探脑的窥视目光被李承泽那择人而噬的疯狂气势逼退了几分。连那个的肉摊老板娘,也收起了脸上油腻的假笑,眯起小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边,目光在李承泽腰间剩下的包裹和地上那堆银钱上来回扫视。

“啧…”驼背老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仿佛从肺叶深处挤出来的叹息。他没有再看李承泽那疯狂的眼睛,也没有去碰地上的银钱,只是慢吞吞地、极其吃力地撑着他那枯竹般的身躯,从那张破草席上站了起来。他佝偻着背,像一座随时会倒塌的朽塔,颤巍巍地走到小雨身边,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条发亮、渗出黄绿脓液的断腿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专注了许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把…她…抬到…后面…”老头沙哑的声音响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他身后那堵半塌的驿站土墙根下,一个用破草席勉强遮挡着的、更加阴暗潮湿的角落。

李承泽如同听到了救命的圣旨,满腔的疯狂戾气瞬间化为不顾一切的急切。他立刻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中依旧痛苦呻吟的小雨抱了起来,快步走到那个角落。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草药、腐烂伤口和排泄物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窒息。角落里铺着一些发黑发霉的干草,旁边散乱地丢着几个沾满污垢的破碗和几块染着暗褐色血迹的脏布。

这哪里是治病的地方?分明比屠宰场还要污秽!

李承泽的心猛地一沉,但此刻他别无选择。他咬紧牙关,轻轻将小雨放在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

驼背老头慢吞吞地跟了过来,像一具移动的僵尸。他从墙角一个同样肮脏的破木箱里,摸索出几样东西——一把刃口磨得发亮、却沾着可疑黑褐色污迹的薄刃小刀;一个装着暗红色粉末的小陶罐;还有一根小指粗细、一头烧得焦黑的铁钎!

看到那根烧得焦黑的铁钎,李承泽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瞬间明白了“烧烙止血”意味着什么!那是用烧红的烙铁生生烫焦伤口血管!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上刑!

“按住她!”老头的声音冰冷干涩,毫无感情,仿佛在吩咐处理一块木头。他将那根铁钎凑到旁边一个用破瓦罐支着的小火堆上烧灼。

“不…不…”李承泽看着小雨苍白痛苦的小脸,看着那根在火焰中迅速变红的铁钎,巨大的恐惧和心疼让他几乎要崩溃!他怎么能亲手按住妹妹,让她承受这种酷刑?!

“想她死…就…滚…”老头浑浊的眼睛斜睨了他一眼,手中的铁钎尖端己经变得暗红,散发出可怕的热浪和焦糊气息。

李承泽浑身剧烈一颤!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瞬间渗出。他猛地跪倒在干草堆旁,用尽全身力气,用双手死死按住了小雨瘦弱的肩膀和那条完好的右腿!他不敢看小雨的脸,只能将头死死埋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混着冷汗,一滴一滴落在发霉的干草上。

“呃啊——!!!”

就在铁钎尖端触碰到小雨伤腿边缘溃烂皮肤的瞬间,一股皮肉烧焦的刺鼻白烟猛地腾起!昏迷中的小雨如同被滚油泼中,身体猛地向上弹起,爆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瞬间穿透了野狐集的喧嚣!

李承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捏碎!巨大的痛苦和愧疚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按着小雨的双手用尽全力,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像石头,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鼻涕和嘴里的鲜血,疯狂地涌出!

“小雨!哥对不起你!哥对不起你啊!!!”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声音嘶哑变形。

驼背老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专注。他枯瘦的手稳定得可怕,那烧红的铁钎如同最精准的刑具,沿着伤口溃烂的边缘快速而稳定地划过!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股白烟和皮肉烧焦的嗤嗤声,留下一条焦黑的、不再流血的创面!

“呃——!!!”小雨的身体在李承泽手下剧烈地抽搐、挣扎,每一次惨嚎都耗尽她残存的生命力,小脸扭曲变形,眼睛死死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仿乎下一秒就会断气!

“快停下!她要死了!!”李承泽目眦欲裂,再也无法忍受,几乎要松开手扑向老头!

“脓…没放…”老头冰冷地吐出三个字,手中动作丝毫不停。铁钎的尖端终于完成了边缘的烧烙止血,伤口周围一圈焦黑,中间发亮的脓包显得更加狰狞。老头放下铁钎,拿起了那把薄刃小刀。

没有犹豫,没有消毒。那沾着污迹的刀刃,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地刺入得近乎透明的脓包中心!

“噗嗤——!”

一股浓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黄绿色脓液,如同开闸的污水,猛地喷射出来!溅了老头枯瘦的手和李承泽的衣襟!那气味腥臭刺鼻,令人作呕!

剧痛再次让小雨的身体猛地一挺,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呜咽,随即彻底下去,不再挣扎,也不再嚎叫,只剩下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抽气。

脓液流了许久,首到颜色变淡。老头用一块脏布随意擦拭了一下伤口,露出了下面暗红色、微微蠕动的腐肉!他没有丝毫停顿,手中薄刃小刀如同最无情的刻刀,开始飞快地切削那些坏死的组织!刀锋刮过骨头的声音,轻微却刺耳,像在刮着李承泽的神经!

李承泽己经麻木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己经抽离了身体,像个木偶一样死死按着妹妹,眼睁睁看着那把肮脏的小刀在妹妹的残腿上飞舞,看着那些腐肉被一块块剔除,露出森白的断骨茬口…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一片刺目的血红和令人窒息的绝望。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眼泪早己流干。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老头终于停下了刀。小雨的残腿上,伤口被粗暴地扩大了一圈,边缘是焦黑的烙痕,中间是血肉模糊、露出白骨的创面,还在缓缓渗出暗红的血水。腐肉和脓液被清理了大半,但整个场面惨不忍睹,如同被野兽啃噬过。

老头脸上溅了几点污血和脓液,他却毫不在意。他拿起那个装着暗红色粉末的小陶罐,将里面刺鼻的粉末厚厚地洒在血肉模糊的创面上。那是“铁骨草”粉?强烈的刺激让昏迷中的小雨再次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接着,他又从一个更小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陶罐里,挖出一大坨黑乎乎、油腻腻、如同腐烂油脂般的膏状物——腐肉膏!毫不吝啬地糊满了整个伤口,最后用一块相对干净的(也只是相对)破布紧紧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驼背老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佝偻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扶着土墙才站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用枯枝般的手指,指了指地上那堆沾血的银钱,又指了指李承泽。

“药…钱…够了…”他的声音更加沙哑虚弱,“命…捡回来了…一半…看…造化…”

他不再理会李承泽,步履蹒跚地走回他那张破草席,像一截被抽空的朽木,重新蜷缩下去,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场血腥酷刑从未发生过。

李承泽呆呆地跪在原地,双手依旧死死按着小雨的肩膀,仿佛失去了灵魂。他脸上泪水、鼻涕、血污糊成一团,眼神空洞地望着妹妹那条被厚厚药膏包裹、却依旧能想象出下面惨烈景象的断腿。小雨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小脸灰败如纸,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顽强地吊着一口气。

巨大的悲痛、无边的愧疚、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对未来的茫然…无数种情绪如同狂暴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松开手,身体向前一扑,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

“哇——!!!”

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液体,猛地从他喉咙里喷涌而出!那不是食物,是他连日来的惊惧、绝望、痛苦和压抑到极致的悲愤!暗红色的血混着胃液,溅在发霉的干草和妹妹的破衣上,触目惊心!

剧烈的呕吐让他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空了。他瘫倒在妹妹身边,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飘摇、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时辰。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将他从昏迷的边缘激醒。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妹妹小雨那张依旧灰败、却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生气的侧脸。她的呼吸虽然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一些。

小雨…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刺破了李承泽心中无边的黑暗。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感觉浑身如同散了架,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却带着贪婪气息的脚步声靠近了。李承泽猛地警觉,艰难地侧过头。

是那个肉摊的老板娘!

她脸上堆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油腻腻的假笑,蹲在李承泽和小雨旁边,肥厚的手掌“不经意”地拂过地上那堆沾着黑色污垢的银钱,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如同打量肥肉的光芒。

“哎哟哟,小哥,瞧瞧你这可怜的妹子,遭了大罪了哟!”老板娘的声音刻意捏得尖细,带着虚假的同情,“王驼子那老棺材瓤子,下手忒狠!啧啧,这腿…怕是废了哟!”

李承泽警惕地盯着她,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发不出声音,只能艰难地喘息。

老板娘毫不在意他的戒备,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地方哪是人待的?又冷又脏,你妹子刚遭了这么大罪,可不能再吹风受凉了!万一再起了高烧,那可就…”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观察着李承泽的反应。

“我那摊子后面,还有个小窝棚,虽然不大,好歹能遮风挡雨,暖和着呢!”老板娘图穷匕见,脸上的笑容更加“和善”,“小哥你看,要不…带着你妹子,去我那将就几天?等你妹子缓过劲儿来再说?这地上多凉啊!”

她说着,肥胖的手指再次“不经意”地划过地上的银钱,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用剩下的银钱,换一个暂时的、也可能是更危险的“庇护所”。

李承泽看着老板娘那贪婪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那些沾着慧明和尚和老孙头鲜血的银钱,再低头看看昏迷中依旧痛苦蹙眉的小雨…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这地狱,刚用一场酷刑展示了它的残酷,转眼又向他张开了另一张布满利齿的、名为“善意”的巨口。他能相信吗?敢相信吗?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没有去碰地上的银钱,而是紧紧握住了小雨那只完好却冰冷的小手。仿佛只有妹妹掌心的微弱温度,才能给他一丝对抗这无边黑暗的力量。

野狐集的喧嚣依旧,如同群鬼的嚎叫。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深沉的陷阱,还是另一场血腥风暴的前奏?李承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和小雨,还活着。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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