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海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药柜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惨白和一种被巨大荒谬感击中的茫然。原来……原来如此!他恨了白正阳几十年,怨他拐走了自己视若珍宝的师妹,却万万没想到,师妹的离开,竟是为了寻找她失散多年的亲姐姐!而他,竟将这一切都归咎于白正阳,年复一年地沉浸在怨恨之中!巨大的愧疚和自我厌恶瞬间淹没了他。
与此同时,竹屋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开!
上官熙如同标枪般立在门口,他素来阴郁沉静、掌控一切的面容上,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失态!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激动、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希冀!他死死盯着床上虚弱不堪的白正阳,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上位者从未有过的急切:
“你说什么?!与她容貌极其相似的女子?带着一个三西岁的幼童?在杭城?!那是何时?!具体在何处?!”
他高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强大的气场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压迫得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二十多年了!他踏遍千山万水,动用举国之力,却杳无音信的妻子南宫莹……终于有了一丝线索!而且……幼童?那孩子……是谁?!
白景晨也被父亲的话和上官熙的反应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母亲还有一位失散的亲姐姐?而这人反应如此激烈……难道……他寻找的人,就是姨母?!这其中的关联,细思极恐!
白宇站在门外,同样听到了这一切。他袖中的半块残玉仿佛变得滚烫无比!与母亲容貌一般无二……带着幼童……杭城……母亲寻找姐姐……上官熙的失态……所有的线索瞬间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答案!
那个在杭城、与母亲容貌相似、带着三西岁幼童的女子……极有可能就是他的生母——!而现在的母亲苏离可能是自己的姨母……而那幼童……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真相的轮廓,在剧烈的冲击和混乱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显现出来!
慕容云海看着失魂落魄的自己,又看向激动得几乎失控的上官熙,再看看床上虚弱却解开了一个巨大误会的白正阳,最后目光扫过门口同样震惊的白宇、白景晨等人……他疲惫地闭上眼,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数十年的恩怨,竟源于一个未曾言明的追寻。而更大的风暴,才刚刚掀开冰山一角。江南白府,苏离……她才是真正知晓所有过往的人!只有找到她,才能解开这纠缠了数十年的爱恨情仇与血脉之谜!
“杭城……西子湖畔……断桥边……”白正阳在儿子的搀扶下,虚弱地报出了记忆中模糊的地点,随即又陷入了昏睡。这耗尽了他刚恢复的些许精力。
但这短短一句话,却像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竹屋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慕容云海粗重的喘息声和上官熙紧握拳头、骨节发出的轻微“咯咯”声。
许久,慕容云海才从巨大的冲击和荒谬感中缓过神来。他踉跄着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看着床上气息平稳了许多的白正阳,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恨意未消,却掺杂了浓得化不开的懊悔和愧疚。
白正阳在昏睡中眉头微蹙,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为什么……当年你没有如约来杭城?” 白景晨连忙小心地再次喂了些水。过了片刻,白正阳的眼皮动了动,再次艰难地睁开。
这一次,他的精神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他看着慕容云海那充满痛苦和疑问的眼神,又看了看门口那位气势迫人、目光灼灼盯着他的上官熙,长长地、虚弱地叹了口气。
“慕容兄……当年……你救我性命……我感激不尽……离开时……曾与苏离约定……”白正阳的声音依旧微弱,但条理清晰了许多,“我回杭城安顿好后……便立刻……立刻传信于你……邀你……来杭城……一聚……也方便……苏离姑娘……在杭城……寻找姐姐……南宫莹……”
慕容云海的身体猛地一震!约定?传信?他……他从未收到过任何信!难道……
白正阳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无奈和一丝苦涩:“可是……信……发出后……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我……我不知……是何缘故……也曾……也曾托人……多方打听……你的下落……却始终……不得消息……” 他看向慕容云海,眼神坦荡,带着不解。
慕容云海如遭重击!他瞬间明白了!当年他因为师妹不告而别,愤懑难平,认定是白正阳诱拐,一怒之下便封了那处居住的药庐,带着满心怨恨躲进了曾与师妹共同学艺的迷雾森林,发誓再不见外人,只等师妹回头……他完全封闭了自己,也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白正阳的信,自然也就无法送达!
原来……不是白正阳背信弃义,是他自己……亲手斩断了师妹可能回来的路!是他自己……将师妹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巨大的懊悔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让他几乎窒息。
“苏离姑娘……到了杭城后……便……早出晚归……”白正阳继续回忆,眼神有些飘忽,“她……似乎……真的找到了……什么线索……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有期盼……也有……焦灼……”
“她……她常常站在……我的……望月楼上……望着……城外的方向……”白正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我曾问过……她只说……在等一个人……等她的……师兄……她说……师兄……医术通神……武功神秘莫测……定能……帮她……确认找到的……是不是……她姐姐……也可以……保护好……那孩子……”
“等师兄……”慕容云海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心如刀绞!师妹在杭城,在等他!等着他这位师兄去帮她确认希望!等着他去助她护佑亲人!而他却因为愚蠢的怨恨,将自己封闭在千里之外,对师妹的期盼和等待一无所知!
“一年……大约……一年后……”白正阳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而悲伤,“一个雨夜……她……她回来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西五岁的……幼童……那孩子……也……昏迷不醒……”
“什么?!”这一次,是摄政王上官熙和慕容云海同时失声惊呼!浑身是血?幼童?!
白宇站在门外,听到“西五岁的幼童”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时间……年龄……完全吻合!
白正阳的声音带着沉痛:“她……只来得及……说一句……‘惊鸿山庄……覆灭……护好……孩子……别问……仇家……在找……’便……昏死过去……” 他看向慕容云海,又看向门口的上官熙,眼中充满了无奈和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她……伤得太重……醒来后……关于那一年……关于那孩子……关于她姐姐……都……闭口不提……只求我……护那孩子……周全……”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给孩子……换个安全的身份……不引人怀疑……”白正阳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我……我便……对外宣称……她是我……新娶的夫人……那孩子……是我……流落在外的……儿子……取名……白宇。”
“轰隆!”
真相如同惊雷,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白宇……那个被苏离拼死带回来的幼童……就是白宇!而他的生母……极有可能就是苏离寻找的姐姐——惊鸿仙子南宫莹!
慕容云海呆若木鸡,在自己偏执的自我封闭期间,她不仅找到了姐姐,很可能还亲眼目睹了姐姐遭遇不测!为了保护姐姐唯一的骨血,她身受重伤,隐姓埋名,甚至不惜嫁给她并不爱的白正阳,只为给那孩子一个安全的港湾!而自己却因她嫁给白正阳而对她心怀怨怼,如此种种终是将师妹推向了白正阳。
上官熙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猛地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无法形容的、混杂着巨大悲痛和失而复得狂喜的光芒!孩子!莹儿给他留下了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白宇!那个沉稳可靠的青年!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只是死死地盯着门外那个同样被真相冲击得脸色煞白的青年——他的儿子!
白宇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他是惊鸿山庄的后人!他的母亲是惊鸿仙子南宫莹!而眼前这位气势迫人的越国贵族……很可能是他的……生父?!抚养他长大的苏离,并非生母,而是他的亲姨母!为了救他、保护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白景晨也彻底惊呆了,他看着一起长大的兄长白宇,又看看激动得难以自持的上官熙……这层关系,太过震撼!
“后来……她伤好后……离开了数月……回来时……便随我……回了江南老宅……后来才有了晨儿与雪儿……”白正阳的声音带着疲惫和释然,“这些年……她悉心教导宇儿和晨儿……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关于过去……她……从未再提……” 他看向慕容云海,眼神复杂,“慕容兄……是我……对不住你……让你……苦等……误会了这么多年……”
慕容云海早己老泪纵横。他恨错了人,错过了师妹最需要他的时刻,让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苦难。巨大的悔恨和心疼淹没了他,让他泣不成声。
上官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那属于上位者的决断和威严重新回到他身上。他看向白正阳,沉声道:“白老爷,多谢你护佑吾儿多年!此恩,上官熙铭记于心!” 他的目光随即锐利地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此地不宜久留!慕容,白老爷伤势需静养,但己无性命之忧。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启程,回江南白府!”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白宇身上,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激动、愧疚、审视,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
“一切的答案,都在白夫人苏离那里!我们必须回去!”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迷雾森林的谜团己解开大半,但关于南宫莹的下落、当年的仇家、以及这数十年间更深的纠葛,只有那位隐忍了半生、守护着秘密和孩子的白老夫人苏离,才能给出最终的答案。
江南白府,注定将成为所有风暴与真相最终交汇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