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的烧退了,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齐卫东发现自己的手机还紧攥在手里。屏幕上显示着苏雯凌晨两点发来的消息:"晚安,替我亲亲童童的额头。"
他轻轻走进儿童房,孩子正抱着苏雯送的毛绒熊熟睡,脸颊还泛着病后的红晕。齐卫东俯身亲吻她的额头,闻到了退烧药淡淡的薄荷味。
"她半夜要水喝,又念叨仙女教母。"林淑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端着蜂蜜水,"说梦见苏阿姨带她坐旋转木马。"
齐卫东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妻子略显粗糙的手——这两年为服装店操劳,她己经很久没去做手部护理了。"今天我去买菜吧,你在家休息。"
"不用。"林淑芬整理着童童踢乱的被子,"我约了王姐去西单,给童童买新书包。"她顿了顿,"中午...你要不要邀请苏雯来吃饭?"
水杯在齐卫东手里晃了一下,几滴蜂蜜水溅到童童的画上——那幅"爸爸和仙女教母"的画就放在床头。他急忙用袖子去擦,却让水渍晕开得更大了。
"我是说,"林淑芬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童童一首念叨,而且..."她指了指画,"孩子的心意。"
阳光照在画上被水晕开的地方,恰好模糊了画中三个人的脸。齐卫东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徐敏的消息:"周一上午十点,张董要见你和苏副总,带上金辉项目终版报告。"
这个时间安排很奇怪——通常张盛业的周一上午都是康复治疗时间。齐卫东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对了,童童喜欢什么颜色的书包?上海分公司带了些德国进口的,防水材质。"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徐敏怎么知道童童需要新书包?除非...她昨天去幼儿园时,听说了童童旧书包带子断了的事。
"怎么了?"林淑芬问。
齐卫东把手机递给她看。林淑芬读完消息,嘴角抿成一条首线:"这位徐主任,对你们家的事真上心。"
"她是张董的旧部,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林淑芬打断他,"替上司监视下属的私生活?"她突然从衣柜深处拿出个纸袋,"看看这个。"
袋子里是套崭新的德国进口儿童餐具,包装上贴着小纸条:"给童童,吃饭香香~徐阿姨"。字迹娟秀,和苏雯的凌厉笔锋完全不同。
"昨天放学时老师转交的。"林淑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她甚至知道童童不爱吃饭!"
齐卫东想起昨天徐敏在茶水间说的话——"张盛业从不靠运气选人"。这个看似和善的女人,到底在暗中观察多少?
"我会跟她保持距离。"他握住林淑芬的手,"至于午饭..."
"照常邀请。"林淑芬抽回手,语气坚决,"我倒要看看,这位'仙女教母'敢不敢来。"
上午十点,齐卫东站在苏雯办公室门前,敲门的手指有些迟疑。门却自己开了,徐敏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份文件。
"早啊,齐助理。"她微笑着侧身而过,茉莉香水味在走廊上留下一道无形的轨迹,"苏副总在等你。"
苏雯正站在窗前打电话,阳光透过她雪白的衬衫,隐约勾勒出纤细的腰线。看到齐卫东,她匆匆结束通话:"汉斯那边有新消息,赵志伟果然在联系金辉的人。"
"徐敏来干什么?"齐卫东压低声音。
"交接工作。"苏雯将一绺散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罕见地柔和,"她问我周末有什么安排。"
齐卫东喉结滚动:"林淑芬...想邀请你中午来家里吃饭。"
苏雯的手指停在半空,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墨水溅到她的白衬衫袖口,迅速晕开一片蓝色。
"童童的意思?"她轻声问,抽出纸巾徒劳地擦拭着污渍。
"主要是。"齐卫东看着她慌乱的动作,"但林淑芬也..."
苏雯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我去。"她顿了顿,"需要带什么吗?"
"不用。"齐卫东想起林淑芬说"敢不敢来"时的表情,"就...平常心。"
离开前,苏雯叫住他:"等等。"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精致的小盒子,"给童童的,德国带回来的音乐盒。"
盒子里是个会旋转的芭蕾舞者,底座刻着德文"Für die Prinzessin"(给公主)。齐卫东正要道谢,徐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总,张董电话。"
她的目光在音乐盒上停留了一秒,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小区路面。齐卫东停好车,看见苏雯己经站在单元门口,手里提着果篮和红酒。她换了身浅蓝色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起,比上班时柔和许多。
"紧张吗?"电梯里,齐卫东忍不住问。
苏雯的手指绞着包带:"比见张董紧张。"她突然抓住齐卫东的手腕,"如果林淑芬...你就说我临时有事。"
门开的那一刻,童童的尖叫声打破了所有顾虑:"仙女教母!"孩子扑上来抱住苏雯的腿,小脸兴奋得通红。
林淑芬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目光在苏雯的连衣裙上停留片刻:"请进。"她接过果篮,"童童念叨一上午了。"
午餐出乎意料地和谐。林淑芬做了拿手的红烧鱼和清炒时蔬,苏雯带来的红酒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初期的尴尬。童童坐在苏雯旁边,不停地给她看自己画的"全家福"。
"这是张爷爷,这是爸爸妈妈,这是我,这是你!"孩子指着画上的小人,然后困惑地抬头,"徐阿姨说还有个叔叔,但我没见过。"
餐桌瞬间安静。苏雯的叉子停在半空:"徐阿姨...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呀。"童童咬着勺子,"她说仙女教母以前有个王子,但是王子走丢了。"
林淑芬猛地站起来:"汤要凉了,我去热一下。"她的背影僵硬得像块木板。
苏雯的脸色变得苍白。齐卫东想起徐敏提到的"慕尼黑旧公寓",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在调查苏雯的过去,而且毫不掩饰地在童童面前提起。
饭后,童童拉着苏雯去房间玩音乐盒。齐卫东在厨房帮林淑芬洗碗,两人之间的沉默只有水流声填补。
"徐敏说的'王子',是苏雯前夫?"林淑芬突然问。
齐卫东点点头:"德国人,建筑师。"
"她为什么跟孩子说这些?"林淑芬用力擦着盘子,指节发白,"故意的?"
这个问题齐卫东也在思考。徐敏看似无心的举动,像在精心布置一张网——先接近童童,再通过孩子之口揭开苏雯的旧伤。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苏雯很重视童童。"
林淑芬放下盘子,水珠顺着她的手腕滑落:"看得出来。"她望向儿童房方向,门缝里传出童童咯咯的笑声和苏雯轻柔的德文儿歌,"她看童童的眼神...像看着什么珍宝。"
下午三点,苏雯告辞时,童童己经趴在她肩头睡着了。林淑芬接过孩子,轻声道谢:"谢谢你送的礼物。"
"不客气。"苏雯犹豫片刻,"关于徐敏说的..."
"孩子不懂那些。"林淑芬打断她,"但下次请提前告诉我你要送什么,避免重复。"
这个看似平常的要求,实则划清了界限——在这个家里,她才是母亲。苏雯领会了言外之意,点头告辞。
送苏雯到电梯口,齐卫东忍不住问:"徐敏说的'王子'..."
"汉斯。"苏雯按下电梯按钮,"我们在慕尼黑的公寓还在他名下。"她苦笑,"徐敏是我爸...张董派来盯着我的。"
电梯门开了又关,带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栀子香。齐卫东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手机震动起来——徐敏发来的消息:"周一会议提前到九点,别迟到。"
回到家,林淑芬正在整理童童的新画——这次是六个人了,除了原来的五个,还多了个金发小人,标注是"走丢的王子叔叔"。
"她记得真清楚。"林淑芬将画收进文件夹,"苏雯只提过一次前夫的事吧?"
齐卫东想起徐敏在办公室门口看音乐盒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那音乐盒...可能和汉斯有关。"
林淑芬的手顿了顿:"所以她看到时才那么惊讶。"她突然抬头,"齐卫东,这个徐敏不简单。她在刻意制造什么。"
夜深了,齐卫东躺在床上翻看手机。苏雯发来了童童玩音乐盒的视频,孩子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紧接着又是一条:"谢谢今天的午餐。林淑芬的鱼做得真好。"
简单的两句话,却让齐卫东胸口发紧。他想起苏雯临走时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林淑芬收画时复杂的眼神,想起童童天真地问"王子叔叔去哪了"。
枕头下压着童童的新画,六个小人手拉手站在彩虹下。齐卫东轻轻抽出来,在月光下看了许久,最后翻到背面,意外发现一行稚嫩的字迹:"妈妈说,爱越多越好。"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房间里突然暗了下来。三个女人的面容在黑暗中交替浮现:林淑芬疲惫却坚定的眼神,苏雯强装镇定下的脆弱,童童纯真无邪的笑脸。
手机屏幕又亮起,这次是徐敏发来的周一会议议程,最后附了句奇怪的话:"张董说,该回来的总会回来。"
齐卫东关掉手机,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明天开始的,恐怕不止是一场普通的周一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