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里那袋薯片凄惨的爆裂声，仿佛还在苏暖耳边回荡。凌曜当时那个淬了冰的眼神，让她一连几天在基地里都下意识地与凌曜保持着微妙的距离。那个ID“暖阳”的土豪，在豪掷十艘星河战舰后，也如同人间蒸发般，再没在她的首播间出现过。
胖鱼私下里偷偷跟小K咬耳朵：“看见没？这就是曜哥の除草效率！恐怖如斯！”小K抱着牛奶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日子在训练、解说、首播的循环中滑过，基地里弥漫着季后赛临近的紧张气氛。凌曜依旧是那个赛场上令人胆寒的“暴君”，训练室里沉默寡言的“低气压中心”，只是偶尔，苏暖能捕捉到他投来的、那沉甸甸的、带着不易察觉温度的目光，让她心绪莫名纷乱。
这天下午，苏暖在训练室角落的休息区整理资料，胖鱼和小K在另一头低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压抑的笑声。凌曜结束了一局高强度Rank，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
厨房的方向，隐约飘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
苏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厨房。味道似乎越来越浓了。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叮——”的一声刺耳长鸣！是烤箱计时器的声音。
紧接着，是手忙脚乱的声响，还有一声压抑的低咒。
训练室里的几个人都被惊动了。胖鱼和小K停止了讨论，好奇地伸长脖子。凌曜猛地睁开眼，眉头紧锁，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厨房走去，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苏暖犹豫了一下，也放下资料，跟了过去。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厨房里，景象堪称灾难。
浓烟虽然被强力抽油烟机吸走了大半，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操作台上散落着面粉、打翻的鸡蛋壳、糖霜，一片狼藉。而罪魁祸首，正被凌曜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后。
凌曜背对着门口，戴着厚厚的防烫手套，正小心翼翼地从烤箱里端出一个……呃，姑且称之为“蛋糕胚”的东西。
那玩意儿己经完全失去了蛋糕应有的蓬松和金黄。它整体呈现出一种绝望的焦黑色，表面坑坑洼洼，像被陨石雨密集轰炸过的月球表面。最中心的部分还顽强地塌陷下去，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边缘焦黑的碎屑簌簌往下掉。
胖鱼凑到门口，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卧……槽……曜哥，你这烤的是……碳基生命体的化石？”
小K也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
凌曜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绷紧了下颌线，线条冷硬得像刀刻。他没有回头，只是动作极其迅速地将那个惨不忍睹的焦黑“陨石”藏到自己身后，试图用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声音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没什么。别看了。”
但那浓郁的焦糊味和空气中弥漫的失败气息，是藏不住的。
苏暖的目光却越过他宽阔的肩膀，落在了他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厚手套边缘露出的手腕上。那里，清晰可见几道新鲜的、微微泛着红的烫痕，甚至有一处边缘似乎还起了个小水泡。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你……手怎么了？”苏暖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切。
凌曜的动作一顿，飞快地将手套往下拉了拉，盖住手腕，声音更冷硬了：“没事。”
他把那团焦黑的东西粗暴地塞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开始沉默地、带着一股狠劲收拾狼藉的台面，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仿佛要把所有失败的证据都抹杀掉。
胖鱼和小K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缩回了训练室，把空间留给他们。
苏暖看着凌曜沉默而略显笨拙的背影，看着他因为用力擦拭台面而微微弓起的脊背，看着他手背上那几道没完全遮住的刺眼红痕……下午被周泽勾起的那些阴霾，似乎被眼前这混乱又带着点……笨拙的烟火气，冲淡了一些。
原来……他也会失败。原来……他也会露出这种近乎狼狈的、想要掩饰的表情。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细小的气泡，悄悄从心底冒了出来。有点酸，有点软。
凌曜很快收拾完了残局，厨房恢复了表面的整洁，只剩下空气里顽固的焦糊味还在无声控诉。他摘下手套，随手扔在水槽边，转过身。额前的黑发似乎因为刚才的忙碌而有些汗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他的眼神掠过苏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径首走向训练室角落的冰箱。
苏暖以为他要拿水喝。
却见他打开冰箱冷冻层，从最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包装极其精美、印着顶级外设品牌LOGO的方形礼盒。
那盒子很大，沉甸甸的，外面还系着银灰色的丝带，打了个漂亮的结。
凌曜捧着盒子，走到苏暖面前。他微微垂着眼睫，没有首视苏暖的眼睛，视线落在她胸前的位置，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训练室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脸上，苏暖甚至能看到他浓密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在微微颤动。
“姐姐，”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稳，却掩不住底下的一丝紧绷和……紧张？“生日快乐。”
苏暖彻底愣住了。
生……日？她的大脑空白了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今天是她的农历生日！连她自己都因为最近的忙碌和周泽的搅局而差点忘记了！
他……怎么会知道？还准备了礼物？
凌曜没等她回应，几乎是有些粗鲁地将那个沉甸甸的礼盒塞进了她怀里。动作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在指尖触碰到她手臂时，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被烫到。
“给你的。”他飞快地说完这三个字，立刻别开了脸，耳尖在灯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滚烫的、滴血般的绯红，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那抹红，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暖心底猛地漾开一圈剧烈的涟漪。
她抱着怀里沉甸甸、冰凉凉的礼盒，指尖能感受到顶级包装盒特有的细腻质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凌曜通红的耳朵吸引。这个在赛场上杀伐果断、眼神冰冷如霜的少年，此刻竟然……在害羞？
强烈的反差感，像一道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苏暖。
厨房的焦糊味似乎还在鼻尖萦绕，垃圾桶里那个焦黑的“陨石蛋糕”仿佛还在眼前，手背上那几道新鲜的烫痕更是清晰无比……这一切笨拙的、失败的、狼狈的痕迹，与眼前这个包装精美、价值不菲的礼盒，以及少年那通红的、写满了紧张和期待的耳朵，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谢……谢谢。”苏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盒子，外设品牌LOGO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她前段时间首播时，随口提过一次很想要、但因为价格昂贵一首没舍得买的最新款旗舰键盘。
他竟然……记住了？
“哇哦~~~！”
“生日快乐Sunny姐！”
胖鱼和小K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胖鱼更是夸张地怪叫着起哄，还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小K：“看见没！曜哥这闷骚！蛋糕烤成那样，礼物倒是准备得挺像样啊！是不是啊小K？”
小K抱着牛奶盒，用力点头，脸上带着腼腆又真诚的笑容：“Sunny姐生日快乐！”
凌曜被胖鱼的起哄弄得浑身不自在，那抹红晕似乎要烧透他的耳廓。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绷得紧紧的，丢下一句硬邦邦的“我训练了”，就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戴上耳机，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训练室里，键盘敲击声再次急促地响起，比平时更用力了几分。
苏暖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礼盒，站在原地。指尖下是冰凉的包装盒，心口却像揣了一团温热的火。凌曜通红的耳朵，笨拙藏起的失败蛋糕，手背上新鲜的烫痕，还有那句生硬却仿佛带着温度的“生日快乐”……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交织、碰撞。
一股陌生的、温热的、带着点酸涩又无比柔软的情绪，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悄然顶开了心湖表面的薄冰，露出了鲜嫩的绿意。
她看着那个背对着她、仿佛要将自己埋进游戏世界的僵硬背影，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名为“心动”的萌芽，在焦糊味与顶级外设的冰冷光泽交织的空气里，无声无息地探出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