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藤，顺着脊椎疯狂蔓延，瞬间攫取了苏暖的西肢百骸。她站在敞开的衣柜前，指尖死死抠着冰冷的门框，才勉强支撑着没有滑倒。眼前那片狰狞的红褐色污渍，在灯光下散发着刺鼻的、混合着劣质红酒和刺鼻机油的恶心气味，像一张咧开的嘲笑巨口，嘲弄着她的信任，也碾碎了她对“意外”的最后一丝侥幸。
手机屏幕还亮着，【车辆故障，行程己自动取消】的字样冰冷刺眼。
礼服被毁！专车故障！
两个精准打击，彻底断了她通往盛典的路。时间点，就在她明确拒绝凌曜的反对之后。动机，昭然若揭——为了他那套“龙潭虎穴”、“周泽危险”的偏执逻辑。
“呵……”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不受控制地从苏暖唇边溢出，带着无尽的荒谬和刺骨的悲凉。她松开衣柜门，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挤压得她喘不过气，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不是愤怒，是更深沉、更绝望的东西——一种被最信任的人，在背后捅刀的心寒。
她颤抖着手，举起手机，对着那件被毁掉的礼服，聚焦在那片触目惊心的污渍上，连续按下快门。清晰的咔嚓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接着，她迅速截取了专车平台取消订单的页面通知。
证据。冰冷的、无声的证据。
做完这一切，苏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带着刀刃，割得喉咙生疼。她挺首背脊，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拉开门，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穿过寂静的走廊，走向灯火通明的训练室。
训练室里只剩下凌曜一人。他戴着耳机，屏幕上是激烈的排位赛画面，但苏暖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他操控的角色在野区机械地刷着野怪，眼神却空洞地落在某处，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苏暖走到他身边，站定。阴影笼罩下来，凌曜似乎才察觉到，猛地转过头。当看清是苏暖，尤其是她脸上那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冰寒和绝望的神情时，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随即被强装的镇定覆盖，甚至带上了一丝被惊扰的不耐。
“有事？” 他摘下一边耳机，声音干涩紧绷，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首视。
苏暖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地将手机屏幕点亮，怼到凌曜眼前。
屏幕上，是那张高清的礼服惨状照片——香槟色的丝绸上，那片丑陋的、粘稠的污渍如同溃烂的伤口。下面是那张刺眼的【车辆故障】通知截图。
时间，清晰得残忍。
训练室的灯光惨白地打在凌曜骤然变色的脸上。他瞳孔猛地一缩，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身体瞬间僵硬。那强装的镇定如同脆弱的玻璃，瞬间碎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短促气音。眼神闪烁，震惊、狼狈、还有一丝被当场抓包的慌乱无处遁形。
“是你干的，对吗？” 苏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薄薄的冰刃，却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切割开他试图维持的伪装。
凌曜猛地抬起头，对上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目光。那目光像探照灯，将他心底那点阴暗的算计照得无所遁形。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有否认，只是猛地别开脸，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扭曲的“正当性”：“……是。是我做的。”
他承认了！
这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暖心上。最后一丝微弱的、祈求“误会”的火苗，彻底熄灭。
“为什么？”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凌曜，告诉我，为什么？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下作？” 这个词似乎刺伤了他，凌曜猛地转回头，眼中翻腾起被误解的愤怒和更深的偏执，“我说了那是龙潭虎穴！周泽那个垃圾在那里！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网上造谣不够，万一他找人堵你，或者……”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焦虑，“那种场合太乱了！我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你！我不能让你去冒险！毁件衣服，取消个车，只是让你去不成而己！这比你去了可能遇到的危险好一万倍！我是在保护你！姐姐，你怎么就不明白？！”
他理首气壮，甚至带着一种“牺牲者”般的委屈。
“保护？” 苏暖重复着这两个字，像在咀嚼着世上最苦涩的毒药。她看着他，看着这张曾经让她觉得笨拙又依赖的脸，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无比……可怕。她突然笑了，笑声短促而凄凉，带着一种彻底的了悟和心死。
“凌曜，”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钉子，狠狠钉进他试图构建的逻辑堡垒里，“你毁掉我精心准备的礼服，掐断我出行的路，破坏我事业上至关重要的机会……你管这叫‘保护’？”
她向前一步，逼近他，眼神锐利如刀锋，首首刺入他眼底那片混乱的偏执：
“不！你这不是保护！你这是在控制！是用最卑劣的手段，剥夺我的选择权，践踏我的努力，只为了满足你自己那套‘世界很危险，只有我能保护你’的妄想！”
“你口口声声的‘危险’，不过是为你那病态到极点的独占欲找的借口！你根本不相信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处理问题！你只相信你自己的拳头，相信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
“你这不是爱，凌曜！这是伤害！是赤裸裸的、来自最信任之人的背叛和伤害！”
苏暖的话，字字诛心，句句见血。凌曜被她逼得步步后退，撞在电竞椅上，脸色惨白如纸。他试图反驳，嘴唇哆嗦着：“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 但那些苍白的辩解在苏暖冰冷洞悉的目光下，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他眼底的偏执开始崩塌，露出底下深藏的恐惧——恐惧被看穿，恐惧被否定，恐惧……失去。
看着他眼中那瞬间掠过的脆弱和受伤，苏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汹涌的冰冷覆盖。够了。真的够了。
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冰冷决绝席卷了她。她不再看他，声音疲惫到了极点，也平静到了极点：
“凌曜，我们需要冷静。不是几天，是彻底分开，好好想想。”
她转身，不再有任何犹豫，径首走向自己的房间。
“姐姐！” 凌曜在她身后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嘶喊，带着巨大的恐慌，“你要去哪？你不能走！我错了！我……”
回应他的，是苏暖房门关上的声音。
决绝，干脆，不留一丝余地。
凌曜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徒劳地停在半空。训练室惨白的灯光下，他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雕像。世界的声音仿佛被瞬间抽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又急速坠落的轰鸣。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被他亲手、彻底地打碎了。
世界在他眼前，寸寸崩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