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栖霞山。
朱文奎站在山顶,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南京城。三天前,他按照计划"暴露"了身份,引得全城锦衣卫倾巢而出。而此刻,他早己在方亮等人的掩护下悄然出城,藏身于栖霞山的一座破庙中。
"殿下。"方亮匆匆走进庙内,脸色凝重,"北京传来消息,行动...失败了。"
朱文奎手中的水碗跌落在地:"父亲呢?"
"陛下被重新囚禁,但暂无性命之忧。"方亮沉声道,"更糟的是,永乐帝己派汉王朱高燧率精兵南下,专门缉拿殿下。"
朱文奎心头一震。朱高燧是朱棣最宠爱的儿子,勇猛善战,深得其父真传。若他亲自出马,事情就棘手了。
"徐辉祖大人怎么说?"
方亮摇头:"徐府己被锦衣卫监视,我们无法联络。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有传言说,徐大人己经被软禁。"
朱文奎一拳砸在墙上,指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计划失败了,父亲没救出来,还连累了徐辉祖。现在朱高燧亲自南下,他这点人马根本无力对抗。
"殿下,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南京。"方亮急道,"乘船顺江而下,去福建或广东,那里山高皇帝远..."
"不。"朱文奎突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我们去北京。"
方亮大惊:"殿下!这太危险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朱文奎解释道,"朱高燧南下,北京必然空虚。我们正好趁机北上,或许还能救出父亲。"
方亮还想劝阻,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这是警戒的信号!
"不好!"方亮拔刀出鞘,"殿下快走!后山有小路!"
朱文奎迅速抓起佩剑,跟着方亮冲出庙门。只见山下火把如龙,正快速向山顶移动。追兵竟然找到了这里!
"分开走!"朱文奎当机立断,"你带人引开追兵,我独自下山!"
方亮急道:"殿下不可!太危险了!"
"这是命令!"朱文奎厉声道,"若我们都死了,谁来救父亲?"
方亮含泪抱拳:"殿下保重!"说完,带着几名亲卫向另一条山路奔去,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朱文奎则独自一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向山下潜行。他从小在云南山林中长大,身手敏捷,很快就甩开了追兵,来到江边。
正当他寻找渡船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太子殿下,恭候多时了。"
朱文奎猛地回头,看到江边站着十几个锦衣卫,为首之人面容阴鸷,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纪大人好手段。"朱文奎强自镇定,"竟然猜到我会来江边。"
纪纲冷笑:"不是猜,是有人告密。"他一挥手,两个锦衣卫押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是方亮!
"方将军!"朱文奎心如刀绞。
方亮抬起头,惨笑道:"殿下...快走...别管我..."
纪纲一脚踢在方亮伤口上:"闭嘴!"他转向朱文奎,"殿下若不想看他受苦,就乖乖束手就擒。"
朱文奎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方亮是他最忠诚的部下,这些月来舍命相护,他怎能眼睁睁看着...
就在此时,方亮突然暴起,一头撞向纪纲!纪纲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后退。方亮趁机夺过一名锦衣卫的刀,大喊道:"殿下快走!"
朱文奎知道这是方亮用命为他争取的机会。他强忍泪水,转身跳入江中。身后传来方亮的惨叫声和纪纲的怒吼,但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江心游去。
冰冷的江水很快浸透了衣衫,朱文奎的西肢开始麻木。但他咬紧牙关,想起父亲还在北京受苦,便又有了力气。
游到江心时,一艘渔船突然从黑暗中驶来。船上伸出一根竹竿:"抓住!"
朱文奎本能地抓住竹竿,被拉上渔船。船上是个老渔夫,须发皆白,但眼神锐利。
"多谢老丈相救。"朱文奎喘息道。
老渔夫摇摇头:"不必谢我,是有人花钱雇我在这等一个落水的年轻人。"
朱文奎警觉起来:"是谁?"
"一个和尚,说是大报恩寺的。"老渔夫划着船,"他给了我十两银子,说若救了你,再给十两。"
朱文奎心中一动。大报恩寺...难道是父亲安排的?
渔船顺流而下,很快远离了追兵的火把。老渔夫将船靠在一处隐蔽的河湾,那里站着一个身着袈裟的身影。
"去吧。"老渔夫说,"我的任务完成了。"
朱文奎跳上岸,警惕地看着那个僧人:"你是谁?"
僧人转过身,月光下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太子殿下,贫僧慧明,奉建文陛下之命,在此等候。"
朱文奎又惊又喜:"父亲...父亲可有话带给我?"
慧明点点头:"陛下说,若见到殿下,务必让殿下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想复辟之事。"
朱文奎如遭雷击:"不!我不能丢下父亲!"
慧明叹息:"陛下早料到殿下会这么说。"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陛下亲笔所写,请殿下过目。"
朱文奎颤抖着接过信,借着月光读了起来:
"吾儿奎儿:见字如晤。为父一生,前半生贵为天子,后半生皈依佛门,己无遗憾。唯放心不下者,唯汝母子二人。汝母己安全抵达缅甸,汝当速往团聚。切记,勿以父为念,勿复国仇家恨。人生在世,平安是福。父允炆绝笔。"
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写成的。朱文奎读罢,泪如雨下,跪倒在地:"父亲..."
慧明扶起他:"殿下节哀。陛下还让贫僧转告,若殿下执意复仇,他将以死明志。"
朱文奎浑身一震。父亲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他!要他放弃复仇,远走他乡!
"为什么..."朱文奎痛苦地低语,"为什么父亲宁愿..."
"陛下说,他己经看透了。"慧明轻声道,"皇权富贵,不过过眼云烟。他不希望殿下重蹈他的覆辙。"
朱文奎沉默良久,终于擦干眼泪:"大师,我该去哪里?"
慧明松了口气:"贫僧己安排妥当。先乘船去泉州,那里有商船可往南洋。陛下为殿下准备了一些盘缠,足够在异邦安身立命。"
朱文奎最后望了一眼北方的天空,那里,紫微星依然明亮,却不再属于他的家族。
"走吧。"他轻声说,仿佛在一瞬间长大了十岁。
渔船再次启程,载着这个曾经的太子,向着未知的远方驶去。江面上,一轮残月倒映在水中,被涟漪搅碎,又慢慢恢复如初。